裴尚书在府上设“竹贤书堂”,打着老翰林、国子监老学究授学的旗号,盛邀京都勋贵人家子弟到尚书府读书,朝中本就有不少臣子对此颇有微词,此次借着“金蝇虫”风波正好大做文章,把水搅浑。 尤其是裴尚书朝中的劲敌们,岂会错失良机? 未等徐大人上奏,圣上的案上已经摆了不少奏折。有人言,近来皇城内盛行金蝇虫传闻,并非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百姓口口相传的事,自有他的道理,恳请圣上派人彻查此事,以严正国风家风。 又有人言,朝中有高官依仗着圣上的信任,骄纵家中后辈在京都城内兴风作浪,有赵高、卢杞之态,不得不防。 还有人言,无缘无故聚各高门大户子弟于一室,动机不纯,麻生蓬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若是勾勾搭搭则为阿党比周,若是吃喝玩乐则为败坏门风,总之是通同一气,穿连裆裤,不可不管矣。 虽未明指吏部尚书裴珏,却字字句句写的都是他们家。 胆壮者更是直接对准裴尚书的次孙大肆炮轰,裴少煜经常出入哪些风月场所,又曾花大价钱从何处买了甚么古玩物件、珍馐海味,又与谁家的世子少爷流连于美色,皆被抖露出来,最后更是直言道,裴少煜就是那茶话本中的金蝇虫,出身名门却无名门之范,朋比为奸,吉网罗钳。 圣上派人去将那帮闲金蝇虫的茶话本寻来,掌阅之后,结眉深思。 朝外风浪大作,朝内亦暗潮涌动。 春日过后,南北大运河冰面消融,又可通航,一艘艘官商船只从苏杭之地启程,带着满船的货物北上抵达京都。本就深陷金蝇虫风波的裴少煜,又被兵部左侍郎抓住了马脚。 说是查点进京船只时,发现船上厢房内有两个异常娇媚的女子,形迹可疑,于是盘问船主,方知晓这是裴少煜托扬州友人送来的,去岁岁末便跟着船只北上,不巧晚了一步遇到大雪封河,如今才到京都。 这不正正和话本子里金蝇虫圈养青倌儿以色侍人不谋而合吗? 风言风语之际还出这样的事,想来那裴少煜是免不了受裴尚书一顿毒打了。 …… 这日散学,裴少淮与裴少津留堂多写了一篇文章,晚一些回府。 恰好徐大人今日提前从衙门归家,便叫他与裴少淮遇见了。 “给徐伯伯问好。”两个小子行礼道。 “做完今日的功课啦?”徐大人笑着关心问道。 “是,刚收好笔墨,正打算回去。” 闲聊几句之后,徐大人想了想,同裴少淮说了一些朝堂上的事,皆是与帮闲一事相关的,只不过没有提及尚书府,他夸赞裴少淮道:“你能拿捏准时机,堂堂正正打蛇七寸,这份心思十分难得。” “徐伯伯谬赞了。”裴少淮谦虚道,“若非确有其事,小侄也编排不了这出戏,小侄不过是把听到的见到的,润色一二传出去而已。” “只是——”徐大人拖长音调,话里打了个大弯,平和的语气中带着些开导,言道,“四两拨千斤是有的,但不常有,千斤还需千斤才能与之相抵……此事虽掀起不小的风浪,可终究会平平落下,你能想得明白吗?” 徐大人说得十分隐晦,他这么说这么问,也有些考量裴少淮心性的意味在里头。 “谢徐伯伯教导。”裴少淮应道,“小侄打一开始想要的,不过安安静静读书而已,世间少有一蹴而就的事情,更多的是长久经营、深思熟虑。”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徐大人又笑了,道,“早些回去罢,与你父亲写信时,替我问好。” “是。” 马车上,裴少淮神色平静,而裴少津还在深思徐大人方才那番话,他如今已不是小童,许多隐喻的话都能听明白了。 裴少津想明白七八分之后,便开口问长兄道:“大哥,官家为何会轻易放过尚书府?是因为他的功绩?” 裴少淮点点头,同弟弟细细解释道:“二房主君能从外放官员升至吏部尚书,必定有其过人之处,令圣上赏识。再者,听闻其最近隐隐有入阁之势,可见他身上是带有实实在在的功绩的……这次的事,兴许能牵绊他一二,却不能阻挡得了他。” 顿了顿,裴少淮又猜测道:“不过,小惩大诫应当还是有的,否则也不好同进谏的言官们交代。” 裴少津又半猜半问道:“城里这成群的帮闲,还有尚书府的竹贤书堂,应当在惩戒范围内罢?”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