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前的这个人,对他从好言好气,到惊疑不定,再到失望至极。 拳头一点一点握紧,他是知晓他有多差的,差到了无药可救,这样残忍的真相从宫里到宫外—— 一遍一遍……一遍一遍……地在他面前揭开。 就如同揭开一层带着血肉的皮,每一次都翻滚着刺人的痛意,搅拌着淋漓的鲜血。 “我不在乎,别人不教我教!”蓦然,挡在他身前的女人道。 司马沅怔然。 “他不会写字,我便教他写字;他不会诗书礼教,我便教他诗书礼教!” 记忆里,好像也有这么一个人这样说过。 那时他才五六岁的样子,从躲藏的仓库里被赶到了冷宫,他多了一个皇子的挂名,却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那时他还不会说话,行为像个失恃的小野兽,为了保护自己随时随地会去抓伤靠近他的人。 可是总有一个人,他怎么赶也赶不走,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有什么可图,她为何对自己那么好。 【梓宣,你这又是何苦?】那时他看见窗户外有两个人对话,他记得两人当时嘴唇的翕动,等到很久以后,才明白这些话的含义。 【他连话都不会说,是一头养不熟的狼崽子……】一个小宫女规劝那个人。 当时那个人是这么说的,【我不在乎。他不会说话,我便教他说话;他不会做人,我便教他做人!】 那名叫做梓宣的少女声音好听极了,清脆的、倔强的、坚毅的…… 直到有一天她遭受了吞碳之刑,再见面之时,她说她叫薛快雪,眼底明晃晃的陌生与寒意,让他有点不认识了…… 这边,明月辉见裴元知犹疑了,赶紧加了把火,“若是舅舅不留,我们现在便回会稽去!” 会稽袁家,袁芳尘的大本营,虽说那里想弄死司马沅的人好像更多。 但如今想回会稽,不是想走就走的事。现下世道乱,流民多,又是战时。袁家且在吴中,那里除了周满之外,还有另一股势力掌权,双方来往并不方便。 所以她早已听陆氏说了,裴家如今的打算,便是让她先住上些时日。她故意向裴元知提出要走,就是向他摊出最后的底牌—— 若是裴元知真不容不下司马沅,那她袁芳尘亦不会独留在此。要么同留,要么一块死在投奔会稽的路上。 只见裴元知闭上了眼,深深呼吸了两口,再睁开眼时,脸上那熟悉的神情仿佛在说——老子怕了你了…… “囡囡,你且先将他带下去吧。”裴元知疲惫地挥了挥手。 明月辉额头的汗缓缓滴落,她松了一大口气。回过头去,她本想扶起司马沅,安慰性地问问他有无受伤—— 结果发现司马沅跪坐在地上,甚至别过了脸。 她一手拽起他的袖子,将他拉起来之时,察觉出少年红了鼻梁。 “你怎的了?”明月辉歪过脑袋去看他。 “我……能哭么?”少年别过脸,轻轻地……轻轻地……问道。 明月辉:“不能,憋着。” “哦。”捏紧了拳头,死死憋住泪,却红了鼻子。 想来也是。 司马沅跟着明月辉起身,静静地瞧着明月辉拉着他袖子的那只手。 他才记起,他不再是五岁不会说话的孩童,是十五岁,整整快十年了,他也必须从男孩变成男人。 …… 离开阁楼的那一刻,阁楼里传来一声长剑长啸,裴元知非但没收起剑,反而弹铗而歌。 苍凉的男儿声,司马沅听着有点晃神。 “啧,走快点。”明月催促,然后以嘀嘀咕咕,“小兔崽子,你一天可以惹一百八十个祸。” 司马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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