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句话就像一把密钥,撬开了他心里最锈蚀的一把锁。那蓄积依旧却从不出柙的怒焰烧将上来,让他的眸色发亮,面目竟变得有些扭曲。 他一字一字地在唇舌间浸润着,风雨欲来。 “我藏污纳垢,枉为君子?” 江夜雪森森然嗤笑出声:“岳辰晴啊岳辰晴……世上谁都可以这么说我,唯独你不配。你知道你在与谁说话吗?” 笑声猝然断裂陡地拧紧。 江夜雪拂袖回头,目光瞪着岳辰晴的时候里头爬满仇恨充着血丝。 他一把搦起岳辰晴的衣襟,紧盯着那张脸,唇齿充满恨意地叩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句子—— “如果不是我救你。岳辰晴。你早就是一具冢中骨一个泉下人了!是你的活,换却了你所谓的那个君子的死!!” 这腔扭曲的仇恨积压了太多年,当它真的喷薄而出的时候,令江夜雪恨得浑身都在细密地发抖,他猛地将岳辰晴松开,力道太大,以至于轮椅往后滚了一圈。 江夜雪仰起头,他眼眸通红地瞪着岳辰晴,而后环顾着象征着岳家最阴狠法力的浑天洞,环顾那些只听从岳家当家召命的阴尸,目光瞥过被尸僵草麻痹了肢体的墨熄,瞥过浑浑噩噩的小兰儿……最后落到昏迷于地受伤极重的慕容楚衣身上。 他的胸口好像被一根细小的针狠狠地刺了进去,痛并非无法忍受,却让他呼吸沉滞,让他眼圈发红。 他狠戾地乜过眼,恹恹地望着岳辰晴。 再一次重复那句诅咒一般的话:“是你的活,换却了你所谓的那个君子的死……” 岳辰晴不明白他具体在说什么,可单就这几个字便已足够令他面色如土。 岳辰晴低低地:“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江夜雪冷笑。 空气中腥味浓郁,见证这一切的不可回头。 而只有江夜雪自己清楚,其实二十多年前,如果他选了别的一条路——什么大杀戮便也不会有,岳家的一切,他所要的一切,都该是他的。 二十三年前。 摆在他面前的,曾有两条路。 —— 那一年,年岁尚幼的他被母亲唤到了偏房里。 饶是过了那么多岁月,他仍能记得母亲谢氏那张姣美极了却也阴郁极了的面容。 她对他说:“夜雪,我们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屋内焚着令人昏沉沉的龙涎香,昂贵的熏香缭绕着同样衣着精奢的谢夫人,她满头珠翠,雪玉色的藕臂上戴满了金钏银镯。记忆里母亲一直是这样穷奢极华的打扮,未必好看,但她爱极了这样的绚丽。 因为那代表着岳钧天对她的宠爱。 在重华教坊,绮年玉貌的琴女多如黍米,而能够平步青云,走到她今天这一步的,又有几人? 谢夫人自傲于她曾经的成功,又无限忧虑于她今后的处境。她很清楚,岳钧天与慕容凰是有婚约的,而她的野心并不止步于做一个低三下四的妾。 为了独占岳钧天的心,她使出了浑身解数。非但自己平日里极尽讨好丈夫,更是将江夜雪领到了府邸当时最贤德的一个宋先生门下,请宋先生在教授他炼器之术的同时,也教他做人做事的道理。 所以江夜雪年幼时与母亲接触不多,反倒常与宋先生一道读书论话,老先生是个良善端正之人,也教得他温文谦和,宽容修雅。 如此努力之下,岳钧天自然是被谢夫人迷得神魂颠倒,他那时候更是对江夜雪无限满意,酒至酣处,甚至还曾说过自己百年之后,想要让江夜雪继承岳家,成为这个炼器世家的宗主。而听到了这一句话的母亲,哪怕明知是一句醉言,亦是欣喜得搂着江夜雪亲了又亲,无限欢喜。 但只可惜,岳钧天再是好色、再是风流,也终究是个寡恩之人。谢夫人也是深知他脾性的,所以短暂的欢愉后,她依旧会忧心忡忡地对江夜雪讲:“你莫要看你爹如今待我们都好,但那个人总还是要入主岳府的。一旦那个人过了门,你与我就只能低三下四地做人,那日子不会好过。” 而这一天,谢夫人将他唤入房中,拉着他的手,细细地将他端详了一会儿。忽地将他拥入怀里,紧抱住他,对他说:“阿娘就只有你了……就只有你……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