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容瑫面白如纸,勉强撑着靠坐,有气无力,歉疚苦笑:“四叔,不如您带人先北上?我这病不知几时才好,沿路本该我照顾您的,如今却反过来了。” “尽胡说!我怎放心把你丢在这陌生地方?”容正清好言宽慰侄子:“水土不服罢了,你初次出远门,这不奇怪。” 容瑫一气喝干药汁,喘吁吁,满头虚汗,接连腹泻呕吐,短短时间便击垮原本健壮的年轻人。 “四叔,我这病——” “今日已大概止住泻,别胡思乱想,再吃几剂药即可康复!”容正清掷地有声地断言。 容瑫却难免沮丧,愧疚道:“咱们本来早该入京了的,都怪我身体不争气,拖延至今。幸亏出门早,否则您一准赶不上工部赴任。” “安心养病,会赶得及的。”容正清给侄子掖好被角,沉痛道:“你姑母和明棠表哥已去了三四年,死因蹊跷,周仁霖那畜生却有意躲避,此番入京,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第76章 “四叔,有些事……侄儿不知当问不当问。”容瑫小心翼翼,两眼迸发强烈好奇光芒。 容正清略一挥手,随从北上的两个家仆便轻手轻脚告退。 “问吧。”容正清长叹息,穿一身霜色滚银灰叶纹的缎袍,端坐时双手握膝,严谨端方。 “姑母当年只带一名侍女,她们是怎么找到京城去的?二十年前运河远不及今日通达,数千里水陆迢迢,危机四伏,委实难以想象!”容瑫惊叹极了。 容正清闭目垂首,咬牙道:“说来话长,总而言之,一切都是周仁霖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做的孽!” “没错!”容瑫义正词严地附和,其实他并不了解内情。 容怀瑾,是容家讳莫如深的禁忌。幼时听了流言蜚语回家好奇询问的孩子,都会被父母严厉斥责,并引起祖父母沉痛哀伤,导致容瑫等小一辈对传说中“私奔离家”的姑母知之甚少。 “父亲当年是书院山长,赏识周仁霖,又怜其家境贫寒,多番提携帮扶,并包揽其求学乃至入京赶考的一应费用,甚至将姐姐许配与他!谁知他考中后便原形毕露,翻脸反悔,罔顾亲约迎娶高官之女为妻,姐姐一往情深,无法接受对方变心的事实,冲动之下,竟做出私自离家的糊涂事来!唉!” 容瑫鼓足勇气问:“四叔,姑母与周仁霖当年如何定下的亲约?可有过书?” 容正清悔恨摇头:“没有,只是口头亲约。周仁霖当年求娶,实则与姐姐已私定终身,父亲极信任得意弟子,允了,嘱咐其先安心应试,无论中与不中都认可其才气,愿将女儿托付,岂料我们都看走了眼。周仁霖隐藏得太好,当年书院无人不晓、无人不夸,咱们水乡小城,数百年间,总共才出了几个探花?可见其学识是有的,只是品格低劣卑鄙。” “怪道祖父悲痛失望至此,君子之心填了小人之腹!可谁知道周仁霖表里不一呢?那厮自知没脸,怕被追责,二十多年没敢回家乡,这几年连祖坟都没雇人祭扫,真是越发没个人样了!”容瑫气愤填膺,虽未目睹当年种种,但光想想就能爆发。 容正清叹道:“父母育有四子,只得一女,爱如珍宝,奉若明珠。姐姐温柔贤惠,琴棋书画皆精,虽为情所困做了傻事,但错不全在她。当年姐姐失踪时,我才像你这般大年纪,初时以为她想不开寻了短见,慌乱在城内外寻找,毕竟谁料到她入京呢?苦寻数日,才终于从渡口船娘口中探得消息,父亲带大哥二哥连夜追赶,但晚了一步,待寻到周仁霖家时,姐姐已委身为妾。” 容瑫久久无言,思考半晌,轻声问:“听说祖父当年想强行带姑母回乡?” “没错。”容正清频频摇头:“祖父做了半生的书院山长,入京寻私奔的女儿已算颜面扫地,清名尽毁。他一片慈爱包容之心,想把姐姐带回来,哪怕哭上三年五年也无妨,再另寻合适婆家,岂不比做妾枉死异乡强?” “姑母究竟为什么不肯回家?”容瑫十分不理解。 “周仁霖那畜生花言巧语蒙蔽欺骗,你姑母用情至深且涉世未深,痴心错付,拒不回家!周仁霖躲藏行踪做了缩头王八,父兄连遭周妻侮辱,苦劝数日无果,最后父亲气得发了狠话,言明恩断义绝,回家大病一场,辞去山长之位,归隐至今。”容正清痛心疾首,豁然起身,负手急促踱步,无可奈何道:“后来明棠出生,女人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