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门开启,舱内的热气涌了出来,和冰雪之中的寒气冲撞在一起,又形成了一片雾气,一个高大的人影从舱内走出,肩上停着一只黑色的大鸟,他步履稳健地走下台阶,对行礼的守卫回礼。 在这里站岗守卫实在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通常来说守卫会跟路过此地的圣职者交谈两句,但是当他看清来人那冰雪雕铸一般的英俊面容时,他就打消了说话的念头。要从宁舟骑士长那里抠出哪怕一个字眼,绝对不会比让冰雕口吐人言更容易。哪怕是从十三岁起抚养他长大的教皇冕下,也难得听到他长篇大论地说上一段话。 守卫目送他只身走入据点的地下检查站,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今天的骑士长大人却好似比以往更冰冷更沉默了,就连他那只聒噪的鹰鸟也垂头不语。 虽是正午时分,但是正处于一年中的极夜时期的永无乡,满天星斗笼罩在茫茫雪原上,恍如一片满是荧光浮游生物的海域扣在头顶,所见之处都是一望无际的广阔白地和无垠的星海,洪荒宇宙,广袤浩淼。 如果行走在这一片冰雪荒原中的是一个诗人,眼前的美景一定能激发他的灵感,可惜对生活在永无乡的人来说,这漫长的极夜不仅是生存上的压力,更是精神上的酷刑,对跋涉于雪原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宁舟身披白色的毛皮斗篷,徒步穿过重力结界,此地数倍于外界的重力和混乱的磁场让一切电子设备都失去了效用,每走一步都像是背负着一座山岳,虽然教廷的通行令可以稍稍减轻结界的重力作用,但是依旧让人在冰天雪地中汗流浃背、疲惫不堪。 穿过重力结界之后,是一层针对恶魔之力设下的神圣结界,一切伪装成人类的恶魔都无法穿过这一层结界,除非它遭遇了二十多年前一般的浩劫,否则哪怕魔王再临也无法攻破结界。 徒步穿过两重结界就花费了小半天的时间,茫茫冰原上,指南针早已无法运作,只能靠星斗辨别方向,前方就是最后一重结界——心灵结界。行走在这一重结界之中,人会看到无数记忆中的画面,一切的欲望都在这里被放大,你所追寻的、渴求的与信仰相悖的杂念,都会在这里一一呈现。要么在此地将心灵中的污浊洗涤干净,要么在欲望中迷失自己。 对坚定的圣职者来说,这一重结界几乎是不存在的,对曾经的宁舟来说,也是如此。 每一次经过这里,他只会看到稀薄的幻影,那微不足道的欲望被信仰轻而易举地洗涤,不会在心灵中留下任何痕迹,可是这一次,他站在结界前,任凭飒飒风雪扑落在他脸上,在睫毛上留下冰霜的痕迹,却迟迟没有走入心灵结界中。 鹰鸟钻出了宠物行囊,啄了啄宁舟的耳尖,似是在催促他,宁舟深吸了一口气,吐出的热气凝结成一片白雾。他抬步向前走,向着自己的灵魂进发。 茫茫冰原,无垠星海,狂野的风呼啸着奔来,咆哮着要他退却,可是跋涉于极地荒原上的旅人顶着能撕裂人皮肤的狂风,一步一步向前走,他肩上的鹰鸟早已不堪寒冷,躲回了宠物的行囊中,万里冰原上就只剩他一个人孤独前行。 不知何时,怒吼的风声已经变得渺远,仿佛是深海中巨型鲸鱼的歌声,那么浑厚,那么空灵……头顶的夜空被神明的手点亮,那一层又一层蓝绿色的极光浮现在这广袤的荒原上,舞动着海浪一般的形状。 “宁舟……” 有个清甜的声音叫出了他的名字,就在他身后。 宁舟没有回头,他仍是向前走,每一步都要动用全身的力气,一步一个脚印地继续走。 呼唤的声音远去,在风中凋零。 极光下的不毛之地,前方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她穿着一身单薄的祭祀服,面带怯意和好奇地向他走来,那双褐色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抬头看着他的时候有种孩童般的无辜,可是当她认真起来的时候,却又是如此坚忍和勇敢。 闭上眼睛,不要去看,不要去想,就这样走过去,宁舟告诉自己。 幻影伸出手,想要拉住的他的衣袖,可是她的手却直直穿了过去,她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手,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怔怔地落下眼泪来。 “我已经死了吗?”她悲伤地问道。 像是胸口被重击了一下,吸入肺中的冰冷空气刺得人生疼,他再也无法熟视无睹地走开,于是他停了下来,哪怕明知不应该。 脚步停住的一瞬间,眼前的冰天雪地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他恍惚间回到了亡灵岛,那时他抱着一束百合花,拾级而上,寻找旧友的坟茔,却不经意地发现了她的墓碑。 那么多,那么多的墓碑。 有死在任务中的,也有死在黄昏之乡的,她活过的天数,甚至还没有她死过的次数多。 那一刻的心痛和难以置信,早已无法用语言去描绘。 献祭女巫的最后,她留下了三个连续的墓碑,不是死在敌人手中,而是死在他的手上。 一时间,他的灵魂好似脱离了自己的躯体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