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的虎皮, 东府尤氏不知怎的也愿意帮一把手, 在前头支应, 到底是顺顺利利、热热闹闹的把迎春、探春都嫁了出去。 更叫人刮目相看的是这两个姑娘的嫁妆都颇体面, 满满登登的六十四台。赤金首饰、金盘金碗、银盆银碟、狐皮貂皮、绸缎纱绫, 还有玉器摆件、字画钟表以及四季衣裳, 色色都是齐备的。不免有旁支的人羡慕眼红,嘴里酸着说荣国府底子厚着呢, 早几年盖起了那样富丽堂皇的省亲别院, 现在还能这样铺张的发嫁姑娘们。 唯有尤氏心里门清, 私底下跟银蝶说:“置办这嫁妆的人也是费尽了心思了, 可惜平儿这么一个好人!搁在寻常富户人家也是能掌得住事管的了家的,如今跟着凤姐儿两口子胡混,凤姐儿待她虽还算有良心, 可她们一房可是实实在在得罪了太太,日后不知道落得个什么下场。” 说罢, 就叹了一声。 银蝶道:“奶奶为她们操心什么,我看二姑娘、三姑娘的亲事很体面,就是早几年不建那园子的时候也就这样了。” 尤氏笑道:“你这小蹄子道行还忒浅。二姑娘的嫁妆还罢了,大老爷虽镇日不见人影,可他手里有先老国公夫人的嫁妆,纵然现现银子不多,可凤姐两口子偷几件玩物卖出去,也能有几千的银子,况且二姑娘备嫁的时候到底有几个月呢。你仔细瞧瞧三姑娘的,那金珠首饰几十件,是明晃晃的耀眼,可样式儿都是过时的,只怕是她们府里嫌弃粗苯,原收在库房里的。如今不过找出来叫金铺子现炸一炸,放在嫁妆里头充数的。” 尤氏还有一句没讲,只看这两个姑娘的嫁妆比对,就知道三姑娘除了官中的,二太太是一点儿也没添补。尤氏眼尖,还在那首饰里头看到好几件旧年府里给她们姊妹打的头面,都是每年的份例,三个姑娘一模一样。只是二姑娘就没把这些算到嫁妆里头。 银蝶扑哧一下笑了,道:“我的奶奶,我只看到三姑娘嫁妆里头那些个首饰个顶个的沉,个顶个的大。但凡谁用那么重的赤金头面跟我换,我求神拜佛还来不及呢!”说着,就拨一拨手腕子上的金累丝虾须镯:“这镯子好看是好看,只是轻飘飘的,我倒喜欢坠手的,沉甸甸的实惠又安心。” 说的尤氏都撑不住,笑骂道:“如今都中大户人家都‘厌金玉’,听说宫里的贵人们都爱用最细的金丝约臂,正时兴细致精巧的首饰,你倒实诚。” 银蝶撇撇嘴:“那是富贵闲人吃饱了撑的,若真困顿了,这东西拿出去能值多少?奶奶只当我傻,可您想想,这些劳什子本身其实不值钱,值钱的是那工匠的手艺,哪一日我落魄了,要当了这东西换银子钱使。匠人们的手艺买进来的时候是贵,可卖出去的时候有几个认的,尤其是当铺子,只讲究分量!况且那些粗苯的大金镯子,我可以铰成段儿,直接当钱花,这东西能不?” 这话说的倒叫尤氏高看她一眼,奇道:“你竟通些道理,那日佩凤和偕鸾说起来,只嫌今年咱们府里打的头面不够繁复精巧。” 银蝶就笑起来:“我原本家里穷的要饿死,幸而卖给咱们府上才能活下来。她们两个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我跟她们比什么。” 贾珍的妾侍,尤氏都十分宽待,尤其是佩凤偕鸾两个,天真娇憨,很得尤氏喜欢,是常服侍在尤氏身边的。后来又添了个银蝶,这银蝶原本是正房的大丫头,侍候了尤氏几年,后来贾珍看她娇俏,也收了房,只没新鲜多久就丢到脑后去了。银蝶常日里还是陪侍尤氏,尤氏心里把她同别的姨娘本是一样看待,却因凤姐大闹宁府那日唯有这个侍妾肯照应她,才渐渐更亲近了起来。这会子又听她说的话,自知这实在是个务实的,心下倒又重她一分。 尤氏做了多年的主母,在首饰料子上很有见地,此时无事,也肯和银蝶细说,教她些见识。两人正又说探春嫁妆里的哪些料子是过时的,那些软厚轻密只有各家珍藏里能找得到,上用内造的都比不得。 银蝶正拍手应道:“我知道,那里头有好几匹跟蝉翼纱似的,叫、叫软烟罗,很是稀罕……” 尤氏点点头,方要说话,就听外头人来报:“奶奶,那个…三姨闹着要寻死,说若是不放她出去,她就一头撞死在屋里。您快去看看罢。” 尤氏脸上的神色眼看着就淡下来,冷笑道:“这话并不必来告诉我。你只叫她随意就是,房上有梁,有石头墙,再不济还有瓷片子和剪子,随她喜欢,愿意用什么都成。哪一日她不作两出寻死的戏出来都不算完,这会子又当个正经事来回,我看你们这差当得很不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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