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素回身掀开帘子,映容伸了手出 来,扶着携素下了马车,拾兰怕风大,又给映容加了件风毛褂子,手捂子也拿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觉着冷了。 正院里得了消息,急忙派了人来接映容。 映容由正院的丫鬟婆子们簇拥着,进了门,先过大路,再过长亭,一路走到抄手游廊里,一众人浩浩荡荡往正院过去。 远远的只看见一个华丽的年轻女子被众人拥着穿过走廊。 映容本就瘦,如今四个月的身孕也不怎么显怀,外边罩了件大披风,压根看不出有孕的样子,只觉得行止袅娜,仪态万方。 走廊两侧有打扫的小厮,见着人来,忙低头退让开,唯恐冲撞了贵人,只有一人例外,非但没避开,反倒驻足凝视了许久,甚至等人走远了还追上前看了几眼。 可惜前方佳人脚步匆匆,压根连眼皮子都不屑甩一下。 前边的背影都瞧不见了,那人才略感可惜的回过身来。 转过来一看,也是个极有风韵的美男子,吊梢眉,高鼻梁,清瘦高拔,肌肤光洁,一身的皮子看着竟比女人还要白嫩些,眉目间略含了些文人的多情风流,便如书里所言,玉面书生,风流才子不假。 虽然相貌长的好,身上却没有一件白袍锦衣相配,裹了一身灰青色的薄棉袄,未免失了几分清俊气质。 旁边握着扫把的小厮此刻正躲懒,靠在树上笑道:“崔先生,别瞧了,瞧也没用,那个是我们家出嫁的姑奶奶,靖宁侯府的夫人,我们家姑爷可是国舅爷,人家是天上的金凤凰,咱们是地里的烂泥,就是把眼睛盯出个洞来也没用!” 说着又赶紧补了句,“不对,我是烂泥,您是读书人,跟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不一样!” 文人的酸臭自傲他明白,不这么说一句,少不得要惹那姓崔的不高兴。 但即便是这么说了,那位崔先生还是涨红了脸,极力辩解道:“我可没看,谁看了谁心里有数,别往我头上泼脏水!” 那小厮无话可说,扁扁嘴道:“得,当我没说,是我看的行了吧?” 叹一句,“我这个嘴呦,欠的很!” 说着便往手里呵口气,拢了拢袖子,接着扫起地来。 崔先生很是尴尬,一甩灰青的棉袍子,急着从园子另一边溜了。 这人便是余文轩寻来的族学先生,崔颐。 这位崔颐先生嘛,原也是有几分才华的,在老家通县连中了秀才举人,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他家里是做生意的,有几个小钱,他不是寒门学子,口袋里也算阔绰,从前在老家的时候一直是父母长辈的骄傲,后来满怀壮志的进京赶考,想着一举中榜,光宗耀祖。 谁知道进了京,住进了客栈里,结识了几个同样赶考的酒肉朋友,来到繁华的京城,他开了眼,见了世面,赌钱喝酒逛花船,不到三个月时间,就跟着纨绔的同窗四处玩乐,把家里给的银钱花的一干二净,原先花船里的小娘子们喜欢他俊秀,陪他都愿意少收钱可现在他穷的叮当响,人家再喜欢俊的也不能倒贴不是? 书也卖了,书童也卖了,花船赌场都进不去了,他不敢告诉家里,只想把春闱熬过去便成,谁成想他接连玩乐了几个月,课业松懈不少,春闱竟然没中,这下子他可慌了神了,手里连回乡的盘缠都不够,原先玩乐的朋友也不管他了。 他彻底傻眼了,手里没银子,老家回不去,连吃喝都成问题,只能出来找一份工糊口,给家里寄了书信,说要在京城里潜心读书,暂不回乡,待下年春闱必定得中。 他为人虽然浪荡了些,但品相长的好,得女人喜欢,而且学问还是有一些的,经人介绍来了伯府,写了几篇天花乱坠的文章,把余文轩唬的一愣一愣的,当即就拍板定下他做族学先生。 于是他就收拾行李来了昌顺伯府,眼下族学还未定成,府里的少爷年纪小,他没什么正经事可做,但伯府财大气粗,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个人,照样供他吃住和银子,让他预备来年的族学课程。 这样的好事谁不乐意,于是这崔先生就以族学先生的名义在府里住下来了,不过是在小厮的处所单拨了个院子给他,隔在前院里,跟后院女眷还是分外分明的。 崔颐裹着自己的棉袍子往自个屋里走,低头看着这灰不灰青不青的衣裳,心里忿忿咒骂一句,穿这衣裳是真丢人,可谁让他把好衣裳都给当了呢? 在路上他就暗暗想,等这个月的银钱发下来,一定要买一身好衣裳穿,再不能穿这丢人的破衣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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