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得很重,秦鹿抓了抓脸,有些没搞懂。 这究竟是高兴她如此叫他呢?还是觉得她要得太多了? 能守着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并且对方也喜欢自己,生生世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已经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儿了。 秦鹿容易知足,因为以前日子过得不好,难得好过起来,她对所有能得到的,且得到了的一切都很珍视,其中最珍视的,自然是与梁妄的这段关系。 秦鹿不是没想过进一步,不叫他道仙、主人、王爷,而叫他梁妄、夫君,但秦鹿又懂分寸,梁妄未提时,她不轻易说出,可往往……她也只有在床榻与之缠绵之际,才会被央着喊几声‘瑞卿’。 下了床之后,该是王爷就是王爷,该是主人就是主人,梁妄也丝毫没有叫她改口的意思。 这般一想,秦鹿啧了一声,心里还有些不舒服,出城之后,又回头瞪了马车的车帘一眼。 马车顺着官道一路背对着州水城行事,相反,没有人与他们一样愿意离开州水城,反而是城外想要入城的难民非常多。 秦鹿与梁妄出城时没瞧见几个,那是因为城门之下处于风口,寒风凛冽夹杂着大雪,不适合大家休息,城门上的将士也没有要放难民入城的意思。 反而是走过了一段路,等到了下一个村落的时候,村子里的难民明显多了起来,一个屋子里挤了几十个人,大多都是依偎在一起取暖,各个儿面黄肌瘦,就是不冻死,也会被饿死。 秦鹿架着马车,从村落前走过时,能看见其中有人应当是富家子弟,身上穿着绫罗绸缎,脏是脏了,却依旧色彩鲜明,蹲在人堆里,身旁还有老人跟着伺候。 到了这处,秦鹿不敢走得太快,怕马车冲撞了人,白白害了人命,却没想到正是因为她慢下来,反而惹了祸事。 如今难民中,有谁见过秦鹿与梁妄这般阵势的,居然还有马车可坐,说不定马车内还有钱财与食物,不过是辆普通马车,于这些人的眼中却是遭人妒恨的剥削者,不知是谁起了头,大喊一声:“马肉可食!” 而后难民蜂拥而上,秦鹿握着缰绳,吓得险些摔下马车。 那些涌上来的人如疯了一般,扯着困锁着马匹与马车的绳子便开始晃,小马车摇摇欲坠,秦鹿站在马车上不论怎么喊他们也都听不见,一匹马,敌不过几十上百个人。 秦鹿见马车不稳,很可能要倒,于是钻入马车拉着梁妄,两人跳下马车之后,便听见轰隆一声,小马车侧翻倒地,压倒了十几个人。 一旁小孩儿见有血从马车下头顺着白雪染出,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没人去哄,谁也不知这孩子是哪家的,他们的眼里,只有能吃的马,与马车里能取暖的软绵被褥。 第117章 遥归烟西:六 秦鹿看向眼前场景, 那些人几乎要将一匹马生吞了,追着马张口便咬, 血水糊了满脸。 她愣愣地望着,一时失神,旁边有个男人窜入,梁妄瞧见眼明手快,拉着秦鹿护在怀中,这才没叫人撞上她。 秦鹿的脸埋在了梁妄的胸膛, 耳畔还有小孩儿不住地哭泣声,方才险些撞到她的便是那个穿着华服的公子哥儿,恐怕是饿的时间长了, 也不管不顾,不论之前他的家庭有多富有, 他受过何等教育,有何等文采, 从他冲出人群,张口咬上马匹生肉的那一刻, 便将过去彻底抛弃。 秦鹿不敢回头看,梁妄却瞧见了, 他瞧见了那富有男子跪在雪地里,一边啃着生硬难嚼且血腥的马肉,一边哭着干呕,饶是如此,他也逼迫自己吞下, 吃着吃着,内心的纠结与崩溃渐渐释然,转而成了对食物的忠诚渴望,他吞下了肉,感受着饱腹带来的满足,最终与兽性的自己和解,释然。 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被战争逼成了人不人,兽不兽的样子,一切与当年北迹攻打西齐的时候,何其相似。 村落里头太乱,梁妄没有留下,只是看着从马车里被人搜寻食物而扔出来血迹斑斑的书籍,有些可惜自己怕路上枯燥,居然带了一本百年前某个诗人的手抄集,全天下就这一个正本。 但他没有回头去捡,拉着秦鹿转身便走了。 秦鹿讷讷地跟着梁妄,她看着路边饥渴地望着他们的难民,也看着那些浑浑噩噩,捧着雪一遍一遍往嘴里塞的人,还有无家可归,只知道跟着人一起走的小孩儿。 这些人中,没有一个稍稍年轻的女子,若是往深处去猜测,秦鹿怕自己想的事情太可怕,会起一身凉意。 走出村落之后,秦鹿与梁妄还牵着。 他们现如今是真正的孑然一身,除了能保暖的衣服之外,什么也不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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