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虽不如狼般凶残,却也是会咬人的。更重要的是——狼不认主,犬却是会认主的。 谢无疾听完传令兵的回复,点了点头。这说法中一些细节颇为生动,不像是胡乱捏造的。再加上前面已证实的一些消息,此事基本十有八九能确定了。 那探子又朝谢无疾和朱瑙禀报了一些方才问来的话,谢无疾有一搭没一搭朝他问了几句,把疑点都弄清,便不再说话了。 他定定地望着一个方向,在等待着什么。 又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东面已微微吐白的天幕里忽然亮起几道弧光——有人连着向天空射了三支火箭! 谢无疾眉峰一挑,精神振奋了不少——那是他派出去围剿凉州军的部队给他发来的信号。 凉州匪军已经全部被俘了。耗了一整晚,如今终于大局已定了! 谢无疾缓缓吐出一口气,扬起手,正要下令,忽然边上一只凉凉的手握住了他扬起的手。他诧异地侧过头,只见朱瑙不知何时从旁边的椅子上站起来了。 “谢将军,”熬了一夜,朱瑙刚开口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揉了揉眼睛,揉去困意,面上仍是笑笑的,“想必韩风先这人,谢将军是不会要的吧?” 谢无疾眯了眯眼,冷冷道:“……当然。” 他把人在城下拖了这么久,一是要确认击破凉州军,二则是打算将韩风先拖到兵困马乏跑不动,他便可派人去灭了这匹野狼。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手下韩风先。 朱瑙道:“既然谢将军不要,那就把他留给我罢。我打算将他编进蜀军之中。” 谢无疾微微一怔,眉峰旋即蹙了起来:“你……此人狼子野心,凶恶残暴,决计留不得。” 朱瑙却道:“决计杀不得。今日他主动来降,若杀了他,往后谁还敢投靠我们?” 谢无疾又是微怔。这一点他倒的确没想到。从前他杀伐决断,对叛军从不留情面,该杀便杀,可收就收,倒也不必为了能收编多少敌军而烦心。因为他从前的敌人一项是作乱的叛军,只要将叛军之乱全部平定就可天下太平。 然而自从天子被杀,朝廷无主,天下的形势其实已与从前截然不同了。往后谁是军,谁是匪,再难定论;而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 思忖片刻,谢无疾的决定却没有改变。他淡淡道:“今日在场无非你我。杀了这群暴徒,不必将此事宣扬出去便是。” 朱瑙的语气虽温和,态度却同样坚定:“收了他们,再将此事大大宣扬出去,往后不知能省多少气力,免除多少战事。” 谢无疾眉峰蹙得愈发紧,仍不打算让步:“难道杀了他们,往后便无人来降?你想让天下知道你的大度,大可不必急在这一回。” 朱瑙道:“那若下一回来投的仍是暴徒呢?依旧杀了,继续等再下一回?只怕到时候便没有再下一回了吧?” 谢无疾盯着朱瑙,眸色渐渐深了。 他一字一顿道:“朱府尹。难道任何人来投奔你,你都打算来者不拒?” 朱瑙沉吟片刻,缓缓道:“谢将军,我虽不懂战事,依我浅见,征战如经商。一朝一夕之得失不必过多计较,盈得最多利,死伤最少人,方是大捷。” 谢无疾并不是不明白朱瑙的意图。诚然,今后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一些散兵游勇的叛军,而是天下争雄的豪杰。若完全依靠征战平定天下,莫说朱瑙,就是他自己,也耗不起这样的气力。他也并非觉得敌将不可收,只是他自有原则。有些人能收,有些人却务必不能留。 而既然往后他要与朱瑙携手定天下,恐怕得尽早将相互间的原则磋商磨定的好,以免日后再有类似的矛盾。 于是他正要自述原则,却听朱瑙道:“我的想法便是如此。我再回答谢将军方才问我的问题——是。从今日起,若有任何人来投奔我,我全都来、者、不、拒。” 谢无疾霎时愣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向后退了一步,望着朱瑙的目光之冷恍若回到两三年前他们初识之时。 朱瑙没有后退,仍站在原地,面上的笑容敛去,是难得的严肃。 很显然,他没有在开玩笑。 谢无疾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克制住了没有说出口。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