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秦深一直都不解, 长宁为何那样执着地找一个也许根本都不存在的人, 只在梦里见过, 不知面目, 不知来历,如何就能让她交付全部的信任。 所以他看不惯陈世的存在,厌恶他的投机取巧,也不喜他的心机深沉。但他虽然不喜,也哈勉强能够忍受,因为长宁并没有对他表现出多余的关注。 可是那个神秘的青衣人不是。 长宁记了他很多年,找了他很多年, 甚至连带着对所有穿青衣的人都多了一份关注,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陈世在琼林宴上有机可乘,长宁甚至还以为他是。 最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秦深生出了一份失望,他从未想过长宁会把他当成别人,哪怕那个人对她很重要。 秦深是骄傲的,秦家的小将军生来尊贵,不低头不弯腰,就算在心里喜欢一个人把她捧到天上去, 也不会把自己放低到尘埃里。 真正的喜欢是需要尊敬的, 而保持尊敬的前提是两人势均力敌。一人高如天上云月,一人低如脚下尘埃, 云泥之别,便很难长久。 所以在长宁第一次询问他是否曾经穿过青衣时他便否认了,他既不想活成长宁记忆里的一个影子, 也不想,一个闻所未闻的人这样留在长宁心里。 只是这都是他之前的念头,都是在他夜探长公主府,拾风把长宁藏在书房里的画拿出来给他看之前的想法。 他一直觉得长宁把自己当成了青衣人的影子,可是在他看到那副画像之后,他的念头不由地动摇了。 就如同拾雨一眼就能只凭一个背影看出这是他一样,他也能察觉到,这幅画里糅杂了太多他的身影。 要不是那一身青衣,他恍惚以为这就是他了。 他没作声,把画收好,哄着长宁喝了药安睡下,回到将军府后在小院里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找秦夫人,秦夫人那时才刚起身,正对着镜子梳妆,见他进来纳罕道,“怎么这么早就来请安?”她看了看他一夜未睡的脸色,知子莫如母地说,“有什么事要问我,说吧。” “我之前穿过的青衣呢?”他也并未有丝毫犹豫,开门见山地问道,甚至都没有问过自己是否穿过青衣,就这样笃定地追问去处,仿佛认定了他曾有过这样一件衣裳。 他也确实没有猜错。 秦夫人闻言看他一眼,回头对着镜子描眉,等最后一笔落下,才开口说道,“你小时候倒是穿过青衣,稚嫩得可爱,像一株青葱的小白菜,鲜灵得不行。” “不过小孩长的都快,你是尤其窜得飞快,衣裳没过俩月就要换掉一批,日日都穿新衣。如此说来,你最后一次穿青色的衣裳,就该是大郢最乱的那段时间了。自那以后,你连看都不愿意看到青衫,更何况是穿在身上了。” “怎么?”秦夫人在镜子里看着他,问道,“如今打算回心转意了,又喜欢青衣了?” 秦深目光落在秦夫人梳妆匣中一枝嵌了绿松石的簪子上,第一次觉得青衣也没有那么碍眼难看了,他点点头,坦然道,“是,又喜欢了,今年府上做新衣,多给我备几件青衫吧。” 几件衣裳而已,秦夫人自是不看在眼里的,别说是几件,就是他想把屋子堆满都行,她只是奇怪,“怎么突然改了主意,又想穿了?” 秦深一笑,“长宁喜欢。” 秦夫人也跟着笑了,笑完她叹气感慨道,“我儿可真是个痴情种,不穿青衣是为她,如今穿青衣也是为她,说不得以后穿红衣,也是为了她。” 她起身,在秦深面前站定。秦深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儿了,身量比她高了许多,可是在她眼里,他还是那个会躲在她怀里瑟瑟发抖的幼童。 “那时你穿着一身青衫,个头还这么小,一个人握着一把剑,头也不回地冲进宫里去找长宁,我就知道,你再不会回头了。”秦夫人看着他,清醒地说,“我怨你爹袖手旁观,让你一个小孩涉险,也怨你,为何都不懂得体谅家里为你担惊受怕的人。” “可是你把长宁带回来了,她躺在你背上昏迷不醒,你一身的血把衣裳染得不见颜色,拄着剑,一步一个血脚印地自己走回来了。” “自那时起,你便不穿青衣了。”秦深看着,温柔道,“把长宁送回后你就大病了一场,一切都记不清了。不过到底还是个孩子呢,在那样的情况下,能做到如此已经很难得了。” “现在,你会不会后悔?”秦夫人轻声问,“要是当初不送长宁回去,天下人便都当她已死在了宫里,把她留在你身边,日日相见,岁岁相伴,总好过如今。” “娘,”秦深目光坚定,“我从不后悔,长宁生来便该在云端,把她那样籍籍无名地留在我身边,何异于折辱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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