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随清不能说是毫无准备。事情是她自己要做的,是她清醒而主动的选择,从一开始她就已经想到过全部可能的结果。一年多前,曾晨离开的时候,她曾给自己造过一个硬壳,一旦有人触及,她便可以躲进去,只留下最浅表的意识在外面抵挡应对。她觉得这一次仍旧可以这样做。 也是在那一天,罗理那边传来消息,保护区当年的环保检查已经通过,他们的项目可以继续做下去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候,随清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准备接受一家杂志社的视频采访。收到罗理的邮件,她关掉采访提纲,反复看着屏幕上那几行字。 项目已经确定,而且未成先红。清营造的工作原本就不曾停下,时至此刻各项深化图纸都已经完成,就只待过审。 此时正常的反应,是走出去宣布这个消息,接受同事的祝贺,也许中午,也许晚上,请大家一起吃顿饭。 但她想到的却是自己曾经在心中暗暗划下的线,两个人的终点,她与魏大雷的。他是为了这个项目来的,也的确为了这个项目而工作,走到这一步已是成绩斐然的结果。此时的她完全可以为他写一封相当有分量的推荐信,把他扶上马送走了。 皆大欢喜,她对自己说,一切都比预想的要好得多。 约好采访的时间已到,视频接进来,那记者果然提到曾晨。 “您是不是跟已故著名建筑师曾晨工作过很长时间?”记者明知故问。 “对,我在blu工作了差不多有十年。”随清回答,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答案,实事求是,但不涉及更多。 记者又问:“那您的设计风格有没有什么地方受到他的影响?比如这一次g南的项目。” 她于是又说出另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答案——建筑之树。按照建筑树的分类,东方建筑只是历史上出现的旁枝,而西方才是正宗,是现代建筑发展的基础。但事实上,这观点本身也许就只是一种历史的局限,当一种新的思潮产生,就可能完全被推翻。 记者不时点头,打字记录。随清却知道自己只是毫无逻辑地掉书袋而已,这些都是大学里上建筑史的时候听来的,与曾晨没有关系,更算不上是对这个问题的回复。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玻璃隔断上,有人轻叩。 她抬头,见是曾晨对她做着一个手势:去我办公室。 给我十分钟。她不假思索,亦回以一个手势。 “建筑为什么必须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为什么非得留下些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证明自己的存在?为什么不能生来就是为了腐朽?”她继续对记者说。 片刻,才觉得不对,她心中狂跳,抬头再看,隔断外有人往来工作,但似乎并没有谁停下来敲过门。但方才的所见却又是那样的真实而清晰,她甚至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就是那件挂在楼上公寓衣柜里的藏蓝色西装。 长桌边,她遇到魏大雷的目光,大约是她脸上的表情实在凄惶,他起身就要过来,直到她摇头,勉强挂上笑脸,方才作罢,坐下来继续工作。 而视频那边,记者正不解地问:“随工,您刚才是说建筑生来就是为了腐朽?” 结束采访,该圆的都圆过去了,随清又独自在办公室内坐了许久,这才走出去宣布了那个好消息。接下去的事与她想像的差不多,欢呼,祝贺,晚上请客。 她强令自己跟着大家闹了一会儿,该笑的时候笑,该讲话的时候讲话,等笑完了讲完了,回办公室里去,才能在屏幕后面卸下那一副面具。可她刚坐下开了电脑,魏大雷就跟着了进来。 “在干吗?”他凑过来问,一身的兴高采烈。 “没什么。”随清回答,合上电脑,看了一眼外面。 他会意,也没太过分,只站在那儿笑着,对她说:“can you imagine? we will build it from nothing!” 她抬头看着他,既想笑又想哭,但最后还是选择笑对着他道:“我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