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大堂之内,食客们纷纷反复说道着那席话。 有人说,杨家到底是出过几任大官、世代念书的大家,老太太骂人都与寻常不同,一套又一套的,听得人一怔又一怔,却又觉得十分有理,一股子大道理,像是浩然正气扑面而来。 字字振聋发聩。 先生学子们都说,骈文最有气势,如滔滔大江滚滚而下,但市井百姓,有几个读得懂骈文?听得明白其中引喻? 杨家老太太的这些话,是日常用的,是不识字的老百姓都能听懂的,因而一下子就传开了。 就连三岁小儿,哪怕记不得前面那一些罪状,不忠不义不仁不耻不孝的罪名全记住了。 有人拍着桌板,夸赞杨家老太太高义,话里话外,一个忠言却逆耳、不得不大义灭亲的痛苦老母亲形象树立起来了。 府中有这样的老太太,杨家的家风怎么可能不高洁?不端正? “那侍郎夫人呢?”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侍郎夫人当年榜下择婿,不管不顾要嫁给刚中了举人的徐侍郎,是一早就叫男人迷了心神,眼下又快二十年了,吃喝徐家穿用徐家,哪里还记得娘家教导的那些啊!” “那杨家二公子呢?” “二公子是在徐家养大的,年轻人心智最要紧的几年,耳濡目染的全是徐家里头那些,啧啧!” …… 那些捧一个踩一个的言论,听得孙恪连连撇嘴。 其实,杨家本是不需再淌这趟浑水的。 风向吹向了侍郎府,所有人都盯着徐砚与那曲娘子的事儿,谁还记得杨昔豫与画梅? 杨家此刻只要装死,什么都不参合,就已经是上岸了。 等徐家与曲娘子闹几天,百姓们一窝蜂去看孙睿娶侧妃,再之后,哪怕没有新鲜事,也不会有人记得杨昔豫的破事儿了。 只是,杨家还是下水了,成了现在跳得最欢的那条鱼。 思及此处,孙恪直直打量着蒋慕渊,心里有些嘀咕。 在王甫安和金老爷设局之后,孙恪就知道,蒋慕渊想拖杨家下水,他要浑水摸鱼。 蒋慕渊与杨家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杨昔豫缠着顾云锦,早叫蒋慕渊安排了局面,让顾云锦亲手打回去了。 眼下还盯着不放,蒋慕渊真的是锱铢必较。 作为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表兄弟,孙恪举双手双脚赞同蒋慕渊的“小心眼”。 对出嫁女儿能刻薄到那个份上的人家,会是什么高洁、端正的? 杨昔豫的那些破事儿,也要叫徐砚来背负,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固然孙恪与蒋慕渊站同一阵线,可他终究无法知道蒋慕渊锱铢必较的真实理由。 蒋慕渊是在给顾云锦出气,但他是给前世的顾云锦出气。 他要捧在手心里的姑娘,从前顾云齐收集来的顾云锦的那十年光景,在贺氏与汪嬷嬷大闹徐侍郎府之后,蒋慕渊才知,穿越时光的一言一语不及那些人可恶的十分之一。 只是,顺德二十年的蒋慕渊还只是小公爷,虽然身份矜贵,在朝堂上也说得上话,却远不是前世顺德三十二年权倾朝野的宁国公。 当然,这一辈子,蒋慕渊也不会再次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握那般高功。 现在的蒋慕渊,要像前世一般动手指碾压杨家,还是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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