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内心深处只相信自己的儿子。他不会真正信任李存孝、李存信,当然更不会信任自己这样的外人。现在李克用把进京报捷这样的大事急不可耐地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可以想见,李存勖将是河东铁定的继承人。李罕之决定,不管从前李克用对自己多好,现在都是找个更好出路的时候了。 正在官道上疾驰的李存勖当然不会知道,自己进京报捷之事会在河东诸将中激起了那么大的波澜。当旭日初升之时,一座巨大的城楼从地平线上拔地而起,如横空出世一般出现在李存勖的眼前。李存勖仰头看着这座宏伟的城市,不由自主地惊叹起来。 穿过雄伟的明德门,是宽阔平整的朱雀大街,两侧的街坊曲巷密如蛛网,官署寺庙间或其间,商铺酒楼更是不计其数。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这几个来自异乡的骑士。李存勖不知道,相比盛唐时期的长安,此时已大为衰变,人口更是减少了一半以上。饶是如此,京城的博大繁华还是令李存勖叹为观止。他一直以为,太原城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大的城市,现在他才发现,和长安的华丽比起来,太原就像是衣衫褴褛的乞丐。 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前行,李存勖一行来到了连接宫城的承天门前。验过鱼符、文书,卫士将李存勖带进了皇宫。面对着金碧辉煌的皇宫,无法言喻的威严与压迫感扑面而来,李存勖终于明白了天子的含义。这才是真正的权力和尊贵。 李存勖站在宫殿的石阶之下安静地等待着皇帝的召唤。长安城的阳光照得他有些眩晕,他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在剧烈跳动。这一路上,他只想着尽快赶到长安,完成父亲交付的任务。而当他站在大明宫前,即将与传说中的天子面对面时,他忽然感到了紧张。 “圣上有旨,传陇西郡王使者觐见!”一个年迈的宦官站在他面前,用一种阴阳怪气的声音喊道。李存勖从恍惚中回过神,摸了摸身上的信札,捧着盛放首级的木匣,跟着老宦官拾阶而上。 “你就是李克用派来报捷的特使?”唐昭宗李晔瞪圆了眼珠,看着这个跪拜在自己面前的小孩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人姓李名存勖,是陇西郡王李克用之子,奉命拜见圣上,传报邠州军情。”李存勖恭恭敬敬地回答。 “你今年多大了?” “禀陛下,今年十一。” 李晔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个叫李存勖的小孩子。十一岁,大部分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懵懂无知,还在无忧无虑地玩耍。而这个孩子却全身戎装,奔驰百余里,前来京城报捷。这实在令人惊叹。 “邠州军情如何?” “我军连克梨园寨、龙泉镇,杀敌万人,光复邠、宁二州,逆贼王行瑜已经伏诛!”李存勖一边说,一边将那个长长的木匣交给内侍。“这里还有父亲手书信札一封,请陛下过目。”李存勖不慌不忙,又呈上书信。 见到皇帝之前,他紧张得几乎窒息,而现在,当真见到那个坐在龙椅上,头戴珠冠的皇帝,他却极其平静。皇帝原来也是人。不过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和高大威猛,浑身杀气的父亲相比,这个人如此羸弱安静。父亲比这个人更有资格统御天下。李存勖小小的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奇怪的念头。 李晔读完书信,点了点头。他看了看那个装着人头的木匣,皱了皱眉头,示意内侍赶紧拿开。 “河东诸将,千里勤王,用命杀敌,立下大功。回去告诉你父亲,此次出征诸将,朝廷均有封赏。”李晔说完这些冠冕堂皇的套话,似乎还是对面前这个孩子更感兴趣。 “李存勖,你是否也随父出征?” “是的,随父亲参加了梨园之战。” “了不起,了不起!十一岁的孩子,就知道为寡人尽忠!”李晔兴奋起来。他站起身,走下龙阶,站在李存勖面前,双手将他扶起。 这个孩子脸上还挂着稚气,浓眉下那双大眼却透出掩饰不住的聪慧。他的脸庞就跟他父亲一样宽大陡峭,但在沙陀族人与生俱来的桀骜下,有一种他父亲没有的沉着和大气。 “好!好!”李晔满心欢喜,情不自禁地拍着他的背大声说:“果然虎父无犬子!小小年纪随父出征,将来定是国家栋梁!” 李存勖没想到会得到皇帝当面夸奖,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李晔又盯着李存勖看了半响,忽若有所思地拍着他的肩头道:“如今天下危难,你今后可千万别忘了对我李家尽忠尽孝啊!” 在李晔看来,虽然朱全忠是自己倚靠的实力派。但他已经隐隐察觉到朱的凶悍与狠毒,与那人为伍,无异与虎谋皮。或许,用好河东李克用一家,能更好地牵制朱的野心。 九年之后,李晔终究没有逃出朱全忠的掌心,命丧刀下。他死之后,河东全军举孝,李克用、李存勖向南痛哭,发誓为他报仇。又过了三年,朱全忠废掉了最后一代唐朝皇帝李柷,登基称帝。李克用得知消息,宣布不予承认,仍沿用唐王朝的最后一个年号“天佑”。不知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