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书不忍心看它可怜巴巴又孤孤单单地独自走在最后, 好心开口向它搭话, 在把一行人大致介绍一遍后轻声问:“我们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醇厚的青年音缓缓响起:“山行。” 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它是没有名字的。 出生不久便被丢弃在遥山的怪物与世隔绝, 从来不去讲究人类之间的规矩, 更何况即使在这座异常生物集聚的山里, 也没有谁愿意与它建立亲近的关系。不管对方是多么凶恶怪异的生物, 只要一见到它的身体, 都会不约而同地露出恐惧与厌恶的表情, 更有甚者会直接被吓得哭出来。 于是它逐渐意识到, 自己好像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怪胎。 渐渐地,它学会不时在深夜时分悄悄前往山下的村庄,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注视人们的一举一动。原来人类之间会称呼彼此的姓名,亲密时会伸手相互拥抱或是嘴唇相贴,交恶时则拳脚相向、嘴里恶狠狠地说一些它听不懂的话。 它假装自己也是村庄里的一份子, 迄今为止偷来了许多许多不同的人生, 只可惜从来没有哪一段生活真正属于自己。 直到不久之前, 怪物与盲眼的少女偶然相遇。 那时将近午夜, 意料之外地,它在经过池塘时听见一串属于人类的哭声。怪物从没想到有人会在深夜留在那么偏僻的地方, 一时间乱了阵脚,正想要找个掩体遮挡身形,猝不及防就与不远处的秦仪四目相对。 那时它想,它一定把这个小姑娘吓坏了。她看起来那么胆小,脸上还挂着没有干的泪痕。 然而秦仪只是茫然地眨眨眼睛,轻轻抹去眼中泪水,很是不好意思地柔声开口:“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她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说话时匆忙低下头,用双手遮住脸上骇人的伤疤。 那是头一回有人用这么温柔平和的语气对它说话。直到她把这句话说完,怪物才恍恍惚惚地记起眼前女孩子的情况。 性格内向腼腆,因为遍布半张脸的疤痕很不讨村庄里其他人的喜欢,经常受到欺负。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它开始不可控地全身颤抖。 沉重的心跳像一阵阵闷雷,每次跳动都重重击打在胸口,带来滚烫的、鲜活的热量。 “没……没有。” 许久未曾发出声音的口腔生涩闭合,舌尖羞怯地蜷缩起来,它慢吞吞地说:“你很难过吗?” 小女孩露出了困惑的神色,把头压得更低:“抱歉,我的眼睛看不见东西。我从没听过这样的声音,你是从外地来的游客?” 它就是这样开始与秦仪聊起来,用一个前来探险的人类青年身份。后者也很久没和别人有过交谈,谈话间难免害羞,在小声地介绍自己后,怯怯地询问它的名字。 怪物把转瞬即逝的慌乱压回心底,不假思索地应答:“我叫山行。” 把“神行”与“遥山”的最后一个字组合,就形成这个听起来有点奇怪的名字。 她乖巧地点点头:“就叫‘山行’吗?你的姓氏呢?” 它当然不会知道人类究竟有哪些姓氏。 于是只能含糊其辞地回答:“和你一样。” 秦仪听完后轻声笑了出来,空洞无物的深灰色双眼弯出好看的弧度,即使用手遮住了下半张脸,也还是能联想到她上扬着的苍白薄唇。 “秦山行。”她的声线温柔得像夏天里一场遥远的梦境,仿佛只要稍一靠近,就会化为幻影消失不见,“真好听啊。” 从那时起,怪物终于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 他们零零碎碎地聊了很久,离别时简短说了“再见”。明明没有定下约定,可它还是在第二天的同一时间前往相同的地方,期待着能有某一天与她再度相见—— 而秦仪居然也怀抱着一模一样的想法。 自那以后,山行每个深夜都会去往池塘边与少女相见。累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情感如同爆发的火山,绵绵不绝地宣泄而出,全然汇入秦仪温柔的眼眸里。 她向它说起神行村持续已久的村民失踪案件,说起流行于街头巷尾的神怪传说,偶尔也说起自己的身世与烦恼,渴望着能有一天摆脱这个愚昧又贫瘠的小村庄,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最后秦仪说:“那些都是很遥远的事情,大概率是没办法实现的。不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