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杨勇后,未央进入小院。 茅草屋里,萧伯信刚给何晏用过针,写了一个方子,让萧衡按照方子去熬药。 萧衡接过方子,扫了一眼昏迷中何晏,轻叹出声:“呀,这人生得可真俊。” ——刚才因何晏是萧飞白表弟而大发脾气的事情,仿佛不曾发生过一般。 萧伯信笑了笑,道:“自是好看的。” “日后为父也给你寻一个俊俏郎君。” 萧衡面上一红,拿着方子连忙走了,七月微风送来她娇俏的声音:“父亲可要说话算话,我以后的郎君,不仅要生得好看,更要有才学,对我好。” “这三样,无论缺了哪一样,我都是不会嫁的。” 仿佛她还是十五六岁待嫁闺中的少女一般,而不是十五六岁的少女的母亲。 萧伯信一口应下。 听着母亲的话,未央忍不住想起严睿来。 生得好看,有才学,初时的严睿,待母亲也是极好的。 母亲对于自己要嫁的人,标准一直不曾改过。 可严睿虽然满足母亲的三个条件,却并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而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狼。 想起严睿,未央眸光微暗。 萧伯信看了一眼未央,道:“你母亲受不得刺激,关于你的事情,待她的病情好一些,我再慢慢告诉她。” 未央点头,疑惑问道:“当年我亲眼看着母亲下葬,母亲是怎么死而复生,又怎么来到这里与外祖父在一起的?” “还有外祖父,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她心中有无数个疑团等着外祖父去解开。 施针之后,何晏的气息慢慢归于平缓,萧伯信便不再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何晏身上。 萧伯信倒了两杯茶,把其中一杯推到未央面前,轻啜一口茶,慢慢说道:“纸包不住火。” “自我救下白家的那个孩子之后,便知道自己会为此付出代价,只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代价,竟然这般重。” 重到让他的子女与他决裂,甚至为此送了性命。 萧伯信道:“十六年前,天子查明出兵蛮夷大败而归乃是白家所致,天子龙颜大怒,欲将白家满门抄斩祭奠枉死的英魂。但白家在雍州城经营数百年,威望极高,非一般世家,为提防白家抗命,私通蛮夷,天子命我带兵前去雍城,务必将白家人全部拿下。” “我虽为四镇之首,列侯之最,但固守南方,与海贼作战,对于北方战事知者不多,只以为事情如天子所言那般,便全副武装,督军开赴雍州城。” “我想着白家多半不甘束手就擒,此去雍州,必有一场大战,然而让我意外的是,白家竟丝毫没有反抗,解甲弃剑,迎我入雍州城,并将事情原委对我道出,求我向天子觐言,此败并非白家之过,白家是受了旁人的算计。” 说到这,萧伯信声音微顿,闭了闭眼,手指微微揉着眉心。 萧伯信道:“我虽与白家一南一北,素无往来,但也知白家百年为大夏卖命,最是忠君爱国,更何况,白家女郎乃是当朝太子妃,白家断无私通外敌谋害大夏的道理,便写了一封急报,派人送至华京城。” 然而华京城传来的消息,却如一盆冷水般泼在他身上,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太子见白家事发,竟兵指华京城,公然逼天子退位让贤。 万幸他出发之前,曾担心他若对雍州城用兵,会有图谋不轨的藩王对天子不利,便留下一部分军队镇守钧山,以备不时之需。 太子并不知道这些兵马的存在,兵变逼宫没多久,便被赶来的将士们拿下,被天子亲手斩杀。 经历此事后,天子再听不得任何人为白家说情,一日连下数道敕命,让他提白家头颅来见。 往事涌上心头,萧伯信眼底闪过一抹不忍,惆怅道:“白家亦知此事再无回转之地,又不愿与我为战,便写下血书一封,让我面呈天子。写完血书后,白家满门慷慨领死。” 那年大雪纷飞,雍州城满是白色,唯有白家人的血触目惊心,像是无声在质问苍天一般。 “白家满门忠烈,同为沙场宿将,我终归不忍见白家落得如此下场,便留下了白家最小的儿郎,对外只说是自己的外室子。” 萧伯信说道:“我为他取名飞白,是告诉他,大雪纷飞,白家飞来横祸,要他长大之后,为白家查明真相,还白家一个清白。” “我将飞白带到家中,阿衡与我大闹一场,便搬出府去,我心中难过,但仍不敢将飞白的身份告诉她。” ——私藏罪人之后,是夷三族的大罪。 “后来北海战事又起,我即将带兵出征,更是不敢将飞白的事情告知阿衡,只想着阿衡乃天子亲封的乡君,又有着我这样的父亲,纵然搬离萧家,也不至于被旁人欺负了去,可哪曾想,我这一去,便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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