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眉眼之间终于闪过一丝伤怀,有些事不是那么容易下定决心的,哪怕他已经来到咸阳,心中还是免不了有许多犹豫与彷徨,他不确定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对的,更不确定眼前还是个半大小孩的扶苏是不是真的能承载那么多期望。 当初他们在云阳也每日相对而坐,指点天下大势,三个人各有见解,都畅所欲言。 只是亲眼看到天下战乱频起、民不聊生,与坐在屋中指点江山又完全不同。 张良一直对按取首级数量来给士卒封爵的秦国没有太多好感,可以说每一个秦国将士身上的爵位都是用东方诸国的人命堆起来的,东方诸国对军中的封赏远没有这么直接而残酷。 可正是这种直接而残酷的军功封爵制度,让秦国大军以势不可挡之姿跃升为令六国国君夜不能寐的精锐强师。 如果有别的选择,张良可能不会到秦国来。 他始终认为这样一只被血肉喂养着长大的野兽,哪怕将来能横扫六国一统天下也不可能长久,作为亡国之民的六国百姓更不可能被善待。 可是一来以他的年纪,连在韩国都左右不了什么,更别提受到其余诸国的重用;二来,六国之君看不出谁有能与秦王嬴政相抗衡的明主之相;更重要的是,六国之中没有扶苏这样的变数。 所以,他才会到秦国来。 张良注视着扶苏追问:“我要是不只想喝酒呢?” 两个人立在桃树之下对视良久,扶苏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抬脚往前走去。 他明白了张良的意思,张良的意思是这次他来了就不走了,往后都留在咸阳,而且不仅仅是当他的朋友。 张良的才华与能力,扶苏是知道的。 虽然他不知晓在他前世自刎之后张良有什么样的成就,但他很确定张良绝非池中之物。 这样一个人,在两国交战的要紧时候来投奔他,必然是考虑了很久,也下了很大的决心。 可他并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辜负张良的期望与信任。 假如是姚县令那样的人,他会放心地留用,因为他知道对方所求的自己可以轻松给予;但他知道张良要的,绝不是一两次晋升机会或者些许利益。 他重活一世,已经懂得不能辜负别人的信任,给出了承诺就要负起相应的责任。 两个人沉默地往前走出一段路,扶苏才开口:“你想要的,我不一定能给。” 张良笑了。 他相貌本就出众,笑起来更是眉眼生辉,连扶苏这种见惯了美人的人都忍不住晃了晃神。 张良说道:“我要是你,我就先把人骗过来再说。” 哪有人这么实诚,一开口就实话实说的? 何况他也没指着扶苏对他言听计从,他说什么就信什么、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扶苏选的路明显和嬴政、和大多数秦国人都不一样,现在他年纪还小,嬴政又正值盛年,不至于对自己亲儿子有什么猜忌,应该是最适合埋头发展自己势力的时候。 至少在将来那些人反应过来之前,扶苏得拥有足以与他们平起平坐、相互抗衡的实力,要不然扶苏的处境会很危险。 当初张良就看出来了,扶苏明显还在犹豫不定。只要是能做到的事,扶苏都想去做;可在做那些事的同时,扶苏又有种莫名的悲观,不仅没有去争取太子之位的意思,反而还有意识地把自己和那些事剥离开。 这足以表明扶苏和嬴政并没有外面传言所说的那么亲密无间。 这也是张良选择来秦国的原因之一。 扶苏有着最适合的身份,更有着与许多人不一样的想法。 有些路,一个人走未免太寂寞了。 既然扶苏坦然相告,张良也没瞒着,正色把自己的私心说了出来:“上次一别之后,我一直记得你最开始问我的话。那时候你问我,韩国的百姓过得如何?当时我没有回答,回国之后我一直在看,我想看看秦国大军压境时他们会不会改,也想看看有多少贤者能人会站出来说话,可是没有,一直没有,他们一如既往地排挤忠良、任用小人、鱼肉百姓,到前线告急时倒是有人有动作了,他们连夜带着家当潜逃出城。”张良眉眼沉沉,“百姓过得如何?百姓过得不好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