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前这鱼塘,以及风中的我和菊花,都是真实无疑。 所以,幸福就是真实,活着只在眼前,只有眼前最真实,最幸福。 这样想着,梅花阴郁的心情渐渐变得疏朗起来。虽然太过透彻,还是保持她一贯清冷的姿态。 梅花看着我,一只手抚着我的脸颊,一只手捂在自己的脸上。 两个人在风中直直地站立,构成一副清冷、单纯而又深刻的画面,似乎向远处拓展,无限地延伸。 眼前的一切,真实可感。 梅花说:“我爱你!” 说罢,梅花一只手收回去,两只手紧紧贴住自己的脸颊,陶醉其中。 这时,她显得很幸福! 梅花在跟我分开的时候,她不是像往常那样;牵一下我的手,抚一下我的脸颊,或是用手抚过路旁的花石、树木、草丛。 这一回,她双手拢进口袋,身形单薄,眼神清透,将看见的一切看得很仔细,很入神。 她一边尽情地看,一边走,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九、 第二年秋天,不见了梅花。 记得梅花回去的时候,在一个冬日的下午。 那天下午,梅花站在一个路口,穿着单薄的衣衫,脚下一双红花小鞋,两只手细细的搓着取暖。 她在等我。 我是一路哭着去见她。当时一见到梅花,我就泪如泉涌,哽咽不能成声。 梅花却跟平常一样,清冷自然。 待我哭过后,勉强支撑下来,梅花用手向前面指了一下,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前面看了一下。 梅花说:“去哪里?” 我说:“哪里也不去!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梅花说:“我要回去了!” 说完,转过身,笔直地往前面走。 梅花离开后,我常常想念她。很多次,我近乎发狂似的要去找她。可是一旦想到她的清冷、宁静幽邃的美,我又打住了自己的念头。 因为我觉得梅花跟我,跟很多人,并不是活在同一个世界里。我们的世界太复杂,太虚伪,离真实太遥远。 后来,我写过很多信给梅花,明知道她不会给我回信,还是不停地写。甚至有几次,我还到梅花去过的地方,试着去寻找她。 然而没有一次能够见着她。 再后来,我也就将这件事淡忘了。 我还是爱着她,至少曾经深深地爱过。我对她的爱,是将她骨子里的东西爱到我的心里去。 因为她的点染,我有时觉得梅花就是我,我就是梅花。 我有时甚至忘了梅花这么一个人,这么一回事,但我不经意之中又处处透着她的气息,她的色彩。 可见爱深了,爱的里面没有你我,没有彼此,是两个人合到一块,单单剩下一个人。 梅花也是。 可是,梅花并没有很好地活下去。梅花患白血病永远地走了。 又是一个秋天。我去了我们曾经相识的安卓小说公司院子里的老樟树下。去学校,因为假期,校园寂寂的,只有落叶离了枝头往下飘。树枝高头,偶有几只留下过冬的鸟雀,停在枝干上轻快地跳跃,细着声子叽叽喳喳。看到眼前的老樟树,我仿佛觉得过去的一切就在昨天。樟树吃透了岁月,三年五载的变迁,并不能在它老旧的皮痕上增减几分风霜。 然而,梅花却不在了。 我还活着。 站在老樟树下,不由得使我想起梅花伸手抚摸我脸颊时的情景。 那感觉,很深。 这一下,我仰起头,看着樟树枝头的叶子在秋风中荡来荡去,也就伸出手来。 梅花仿佛就站在我的面前。 我将手伸过去,细细抚摸,抚摸着梅花清冷的脸颊,细腻的肌肤,从头到脚都能够感觉到她真实而又质感的生命。 然而,梅花并不存在。 我所抚摸的只是远近刮过来的一阵阵秋风。 秋风给我的感觉,使我有勇气像梅花那样,抚摸老樟树身子上粗糙的皮痕和碗大的疤口。 我开始用手抚摸。先是眼前的老樟树,再是脚下的大理石,紧接着花坛里矮丛丛的菊花,被我用手轻贴着抚过,掉下许多细碎的花瓣。 这一天,正是梅花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够在这个世界上,长久活下去的时间。 到这时,我才明白,原来梅花所说的回去,“从什么地方来就回到什么地方去”,并不是回到她出生的地方,而是要去另外一个世界。 我哭了。 我哭的并不是因为梅花的离去,而是她活着的时候,活得很清冷,很孤独。她唯一的爱,也就是我。我在她活着的时候,并没有真正懂得她的爱,也没能够真正给予她多少爱。直到现在,有关爱,我似乎懂了些,她却不在了。 看着天上的秋风刮动云峦,飘得很快。仿佛有一双苍凉的眼睛看着大地,也看着天上的行云,永不停息。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