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进那面薄薄的竹帘子的时候,总有混合着焦躁和委屈的消极情绪不自主地往上冒,弄得维持冷静、客观和严密的逻辑变得非常困难,江扬花了很长时间才能完全控制自己,那以后,他几乎就是个“神一样的指挥官”了,直到遇到苏朝宇。 真是奇妙历程。 江扬走到花廊的尽头,用力抬头,四楼中间的那个套房属于他,比左边弟弟的房间、右边妹妹的房间都要大得多,房间也更豪华。外间是书房和影音室,四壁、天花板、地板,甚至窗帘和门都作了专业的隔音,就算是楼上跳踢踏舞,里面也是安安静静的,这个房间里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一排书架和碟架,另一面则是顶级的家用放映装备和音响,地板总是擦得光可鉴人,角落里堆着一大堆靠垫,都洗的干干净净,嗅起来有阳光的味道。卧室的床大得惊人,身高接近一米九的江扬躺在中间的话,无论用什么姿势都不会碰到边缘,这是当年为了练习柔术方便而特意定制的,很大、很结实、很硬。江扬不喜欢他的卧室,尤其对于他的床有种生理性的厌恶,虽然不至于失眠,但是成年以后,他下意识地尽量回避在这里睡觉,直到后来开始带苏朝宇回来,情况才有所改观。再往上的五层是活动室、公用书房和客房,江家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在五层接受他们人生中前十几年的精英教育,江扬少年的时候很喜欢那个有玻璃钢天顶的大活动室,每天午饭后,如果能有十分钟的闲暇,躺在那里一棵大盆栽旁边的逍遥椅里面小憩片刻,他就会觉得非常幸福了。江立也喜欢在那里看书,八岁以后干脆就把那里当成教室,又装了架秋千,之前,大概住在那里的是梁丽征吧。 门口值班的哨兵已经给他敬礼,江扬客气地还礼,然后走进去。这也是他对元帅府有陌生感和隔阂感的原因之一,警卫和勤务兵的人数远超过家庭成员,几乎每年都有人退伍有人入伍,他又很少回家,每次回来都是来来往往的生面孔,他又怎么能觉得亲近和放松呢? 江扬在玄关换鞋,江家的每个成员都有自己的鞋柜,十几岁的江铭正在叛逆的前期,她的柜门上贴满了黑白贴纸,有一只蝴蝶似乎正从一个黑色的骷髅头中飞出来,这个本来有点可怖的骷髅头上面被江立别出心裁地添了一对圆圆的耳朵,底下还画了朵傻乎乎的玫瑰花,于是就显得非常可爱了。江立本人的鞋柜现在十分杂乱,那些由帝都最昂贵的匠人纯手工制作的皮鞋横七竖八地乱摆着,他个性比哥哥和妹妹要激烈得多,从小到大都不允许勤务兵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替他整理东西或者清洁房间,这个自然也没有人动,得以让江扬窥见有心理医生执照的高智商弟弟慌乱烦躁的心境——或许应该告诉苏朝宇,或许他们四个人应该坐在一起谈一谈,江扬这样想着,换好鞋顺着楼梯走上去,敲响了父亲书房那扇防爆防弹的门。 江瀚韬在书房的那张大樱桃木书桌后面翻着一本硬皮烫金的书,与江扬记忆里的形象不太一样,他的鼻梁上多了一副考究的玳瑁框眼镜,镜架上连着银链,见到江扬进来,他就抬起头,摘掉眼镜,指对面的椅子:“坐,我们谈谈,儿子。” 江扬向前两步,站在书桌前的保密距离以外,垂下眼睛回答:“是,长官。”完美的最亲密的下属,然而不是儿子。 江瀚韬扬眉,他并不了解儿子这一路走来穿越十数年光阴之后所积聚的落寞与悲伤,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即将走入婚姻殿堂的儿子应该沉浸在幸福的海洋里,并且感激父亲为争取这一场婚礼付出的种种努力,可是江扬显然并不这么想。 “好。”江瀚韬下意识地坐直身子,双手交叠呈金字塔形,手肘支在桌面上,“先说坏事,江立和苏暮宇,程亦涵和慕昭白,这两件你打算怎么处理?” 江扬保持目光低垂,借此掩饰瞬间的震惊和慌乱——不是没有思想准备,眼前的父亲出身世家,少年时在皇宫长大,后经丧父骤变,十六岁继承江兆琅元帅一手创立的边境基地及数万人的集团军,这些年一路披荆斩棘,闯过了多少生死一线才有今天的一切,几乎早已是火眼金睛,自以为足够长大足够成熟的孩子们在他的面前,实质上统统无所遁形。不过江扬还是很快就镇静下来,回答:“对不起长官,下官没有过问属下私人生活的习惯,更不会包办干涉。至于江立的事,无论他还是当事的女主角梁丽征,从生理年龄或者心理年龄,都是成年人了,我不认为我或者其他任何人有权利强制改变他们的选择。” 江瀚韬哼了一声:“官话说的很好,推得很干净,作为家人呢?” “唯有祝福,唯有尊重。”江扬抬起头,直视父亲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作为苏朝宇的爱人程亦涵的长官江立的哥哥,我希望他们都能幸福、我认为,您也应该考虑放手。” “年轻人总会觉得他们的爱无可替代,却从来不肯承认父母的爱有同样的价值。”江瀚韬不掩饰自己的失望,“程非中年得子,又只有亦涵一个,盼望孙辈的心情更是我和凌易所不能及的,之前小寒和他的爱人回家见父母的时候,我已经给他打过预防针了,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