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这是在巩固两京的防卫,只怕下一步,就要调粮了。” 不得不说是亲先生,朱厚照第二次下令,就命户部尚书侣钟务必在一月内,会计宣大二镇、陕西三边的粮草,务足主客兵马四五年支用之数。侣尚书接到命令时,人便已然呆了。他当下在屋内枯坐了一夜,第二日就递了辞呈,言明:“粮饷不足,军兴乏费,兵不当出。如圣上一意孤行,就请允老朽还乡,另择能吏。” 朱厚照苦劝无果后,于是赠以金银荣归,接着,他立马就提拔户部侍郎王琼。陈清死后,户部侍郎的位置空缺。众臣举荐人选,先后挑了六个人,朱厚照都不满意,直到最后推出了王琼,朱厚照方一口应下。王琼是成化年间的进士,颇有计算之才。户部的一切钱财收支,他不需对着本子,就能说得清清爽爽,一字不漏。边将来请拨粮草时,他屈指就能估算出当地仓库草场的粮草存量,收支情况,每定一数就说:“这便已足够。再要便是弄虚作假。”此人之能,可见一斑,并且他不甚固执,胜在听话从命。 王琼上任之后,即刻就紧锣密鼓地投入到了粮草筹备之中,先让山东、河南起运临清、德州二仓的存米十三万石,请益以太仓存留米二万石,每石收银八钱,以七万石补宣大,八万石补陕西;接着让几地的巡抚严督,屯田佥事、管屯都指挥清查劝课,依期办纳;然后就是将各地的盐课银掏空大半,拿去补军饷的空缺;最后又发了太仓银十五万两及遣科道官再查附余十万分送五镇,召集商户运粮买粮。【1】 但即便如此,还是难以无法在规定时间达成朱厚照的要求,财政空虚是多年的弊病,即便有了勋贵的家底,后宫的俭省,一旦打仗烧起来,还是不够用。王琼于是想了个主意,让山西的军职和文职中的犯罪官员,依其罪名轻重,向九边纳银,接着又请旨征调十万民夫,出动了万匹驴、万余辆车,没日没夜地运送军饷,前往陕西和宣大。 时春可能想不到,她家的惨剧,居然有一天会在全国各地重演。这等于是将五年的家底掏空大半,都要用来去打这场仗。朱厚照将这场大战称为“吊民伐罪。” “吊民伐罪”出自《孟子·滕文公下》,原文是:“诛其罪,吊其民,如时雨降,民大悦。”意思是,讨伐残暴的国君,抚慰受苦的黎民,如天降甘霖,只会让民心大悦。这也是儒家战争观的一种,以不仁伐仁,被视为天经地义。华夏正统当然永远象征正义,至于边塞的胡虏在士大夫眼中连人都算不上,当然应该被讨伐。 然而,尽管朱厚照非常机智地引用了儒家经典来阐释作战的理由,但还是引起了百官的激烈反对。侣钟致仕时,群臣便已惶恐不安,等到真的要开始大幅调度粮草时,百官都在御门外伏阙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哭声喊声直震云霄。 贞筠在内宫之中,都隐隐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她的心境也由刚开始心急如焚,到现下的一片平静。她直奔坤宁宫中。这是她姐姐的宫殿,她在这里如入无人之境,不论做什么,都无人阻拦。她先进了自己的房中,取了一物,接着又潜入婉仪的书房,屏退宫人,径直去取皇后的宝印。 她刚将宝印藏入袖中,就听到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婉仪惊怒交织:“你是不是疯了?” 贞筠回头道:“姐姐,是我连累了你。此物是我所盗,你权做不知,至多被申斥。” 婉仪道:“那你呢,你知不知道,你犯下得是死罪!” 贞筠道:“剜心之痛,没人想受第二次。我不能眼睁睁看她们死第二次了。” 婉仪道:“可你这么去,就能救得他们吗?你只会搭上你自己!” 贞筠淡淡一笑:“那一家人一起死,也没有什么不好。” 婉仪一震,她的目光渐渐坚毅下来,她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贞筠摇头:“姐姐,我去闹得再大,也只是为了私情,可你去便是事关国体,反而会坏事。还是让我去吧。” 她的步履坚定,衣袂飘飘,就要从婉仪身边越过去。婉仪的脑海中嗡嗡一片,她猛然拽住自己的妹妹。平日里都是贞筠跳脱,婉仪沉静,可今日她们却似反过来一般。 婉仪死死地抓住她,泪珠在她眼中转动,却迟迟没有落下。贞筠无奈一笑,她慢慢掰开姐姐的手,她道:“姐姐,我意已决。要是成了,我和她一起来跪谢姐姐。要是不成,我们到了九泉下,也会保佑姐姐福寿康宁。姐,保重。” 婉仪望着她的背影,泪水终于汩汩而下:“你们是一家人,而我终究是外人。不论何时何地,都只能眼睁睁看着。” 贞筠凭借皇后的金印在宫中畅行无阻,往武英殿奔去。她的心砰砰直跳,仿佛下一刻就要跃出来。她忽然想到了当年,她被诬失了名节,被爹爹下令关进祠堂里。一个小小的祠堂就困住了她,她挨了一顿痛打,在这又黑又暗的屋里蜷成一团,除了哭之外,她什么都不会,完全就是一个废物。是李越,打开了那扇门,将她救了出来。现下,终于轮到她打开另一扇门,去救她了。 比方家祠堂更巍峨百倍的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