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着,手上微顿了顿,然后严实地替她包起双脚,搁在自己腿上。 唉,这就是亲哥哥呀,月徊靠着砖墙喃喃自语:“将来怕是没人,能比您待我更好了。” 梁遇在升作秉笔前,干的是侍奉人的活儿,但差事上的敷衍,和打从心底里透出来的知冷暖是不一样的,这辈子他也不会像关心月徊似的去关心第二个人了。 倘或她就此留在宫里,他倒能够关照她一生一世,但她要是嫁了人,上别人府里过日子去了,万一男人对她不好,公婆小姑子欺凌她,他又怎么保她不受半点委屈? 就是不放心,撒不开手,爹娘没了,这种牵挂是双份的。可惜不舍也说不出口,他顿了下,只是问她:“还冷么?” 月徊其实很想把那双湿袜子脱了,但哥哥面前到底不能太随性,便一径说暖和多了。 梁遇的五官深刻,迷蒙中也比一般人更清晰。月徊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有点悲观,和他相比,自己真是毫无优势。明明是同个爹妈生的啊,看来他们生头一个的时候很用心,生第二个就随意糊弄,偷工减料了。 雪终于停了,承良站在咸若馆东边的角亭下,就着灯笼洒下的光瀑,看天地渐渐归于寂静。 起了一点风,灯笼摇曳,站在四面不着边的地方斗骨严寒。 他干儿子董进对插着袖子,朝咸若馆明间方向望了一眼,“干爹,是时候了吧?” 承良嘿地一笑,“你说咱们老祖宗,这会子正干什么呢?” 董进忖了忖,“干什么……谈心呗。书上不是说了嘛,攻心为上,话一多,交情就深,好比当初荆轲刺秦王,那二位要是能像咱们老祖宗似的,和人关在一间屋子里这半天,荆轲怎么也下不去那刀啊。” 承良点了点头,“好小子,有见地。不过有一桩不一样,荆轲是爷们儿,里头那位可不是。” 太监的那点腌臜事儿,用不着明说,一点就透。董进脸上放光,“您的意思是……” 承良隐晦地笑了笑,“万岁爷那头发了话,要把人留在御前,既留下,临幸抬举,不是早晚的事儿吗。咱们这些人,费老鼻子劲儿搭上老娘娘们,图的不过是个面子,老祖宗图的却是实惠。兹要是那位得了势,老祖宗再托她一把……你琢磨琢磨?” 董进心知肚明,掩嘴儿葫芦一笑,“老祖宗就是老祖宗,比谁都看得长远。譬如带孩子,自小领大的诚心孝敬你,贫贱时候结交的人,将来发迹了也不忘旧情儿。不过儿子听说,这姑娘是老祖宗族亲……” “就得‘亲’,‘亲’了才好说话儿。”承良在自己的下巴上薅了一把,“别说假亲可冒认,就是真亲又怎么的呢,咱们这号人……坏不了事儿。” 横竖底下人就得有眼力劲儿,拖延拖延,给那二位制造点儿独处的机会,一来二去的,情有了,老祖宗日后人财两得,还能少得了他的好处? 董进见缝插针地,对他干爹的机敏表示了一番赞叹,末了说:“杨愚鲁和秦九安那两个小子没憋好屁,见天儿在老祖宗跟前卖乖,铁了心的要把您比下去。论资历,他们俩给您提鞋都不称头,如今倒和您争起秉笔的衔儿来。” 秉笔是个肥缺,个个都仰脖儿看着,成败与否,各显神通。承良自恃当初找人的差事是自己承办的,比旁人也会动脑筋,多了些小聪明,因此这回擅做了主张。看看时候,太后礼完佛有两刻钟了,确实是时候了,于是捏着钥匙进了大殿,绕过垂挂的重重幢幡,停在小门外回话:“老祖宗,太后留小的打听御前的事儿,实在走不脱,耽误了工夫,请老祖宗恕罪。老祖宗受累,窝在这么个小地方儿,小的这就给您开门。” 门上铜锁开开,就见姑娘正穿鞋,承良仔细留意了一回,掌印衣衫端正,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不由有些失望。不过转念再想想,姑娘已然在宫里留宿过,那天就是住在内奏事处值房里,要有事儿早出了,也不必等到这会子。 看来这回是多此一举了,承良觑觑掌印脸色,满以为或喜或怒能看出来分毫,可惜一切如常。这会儿便有些惴惴,底下人伺候上司,最怕的就是这样,越平静,背后不可测的可能便越多。再瞧瞧姑娘脸色,她照旧一副乐呵呵的模样,问:“已经到了饭点儿了吧?今晚上吃什么呀?” 承良道:“老祖宗夜里吃得清淡,有青菜烧杂果、酱黄芽菜,和一品梅花豆腐。”说罢赔笑,“您想吃点儿什么呀,或是有喜欢的,我吩咐膳房现做了来。” 月徊想了想,要吃要喝的似乎不大合适,便笑道:“夜里吃得多了尽长肉,清淡些的好。” 还是梁遇发了话,“加一碟胭脂鹅肝吧。”听说皇帝用膳时,她那双眼睛尽往那盘菜上瞟。可怜见儿的,皇帝让她吃,她还装样。 承良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