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工被侍从领进偏舍, 抬目见到的,便是这位女郎长眉蹙锁, 目染哀愁。挨着窗子而坐, 她纤若秋苇, 静静出神。似听到有人进来,女郎缓缓回头看来,延颈隽秀, 染着愁绪的目中礼貌地露出一丝笑意。 医工微微一震, 为此女容色所惊艳。 坐于女郎对面一直沉默着的年轻郎君看到这位医工的失态, 他不满地咳嗽一声, 医工才回过神, 行礼请安:“见过大司徒,仆是来为女郎诊断的。” 那年轻郎君,便是越国新任的大司徒。自上任大司徒病逝后, 越国朝中为大司徒一职争了许久,最后子承父业, 现任大司徒名唤薄宁, 正是上一任大司徒膝下的第十一郎。 而坐于现任大司徒薄宁对面的,自然是醒来后便一口咬定自己“失忆”的玉纤阿。 医工来了,玉纤阿将手腕置于案上, 腕上再置一方帕子,医工隔着帕子为她号脉。对面的薄宁观察着玉纤阿,见她依旧柔柔弱弱,满目愁绪,似真的已经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一样。 薄宁疑心自己父亲的死、自己兄弟间的罅隙、自己兄长的受伤都和此女有关。 薄氏一族被此女害得有苦难言,她这般本事,怎么可能就失忆了? 薄宁不肯信,他好不容易带出玉纤阿,是为了找她算账,弄清楚自己父亲的死因。她若是失忆了,自己到哪里弄清真相? 是以请医工来诊脉,看此女是不是又是装的。 玉纤阿倒很淡定——失忆这桩事。除了她本人,谁又能说得清呢? 她心里暗自反省,想自己前些日子是被范翕保护得太好,竟着了薄宁的道,被薄宁从亭舍中偷了出来,她连现在自己身在哪里都不知。也不知薄宁是如何料理她身后事的,范翕会怎么办……这般想着,玉纤阿目中之忧色便更浓了。 医工问了玉纤阿几个问题。 玉纤阿摇头说不知。 薄宁探寻地看向医工。医工分外迟疑,他觉得此女分外健康,一点病都没有。可是大司徒找他诊断,此女又生得这么美……若是一般女子,大司徒怎会亲自坐在这里等着诊断结果呢?大司徒定和此女有旧。 顺着这位女郎,也许不算坏事。何况失忆一症……是真是假真的难以说清。 医工便含含糊糊地给了个答案:“也许是女郎体质虚弱,近日受了惊,才一时忘了之前事。老夫开个方子,女郎一日二服,也许过两日就好了。” 薄宁沉吟:受惊?哦,亭舍失火那日,玉纤阿受惊,也是说得通的。 仆从将医工领了下去,屋中便仍只留下薄宁和玉纤阿二人。玉纤阿与薄宁面面相觑,她心中好奇,想知道自己失忆了,薄宁打算如何处置自己?将自己关起来,等回到越国薄家再刑罚? 薄宁沉思一番后,抬头,面向玉纤阿:“你叫玉女,是我家中侍女。” 玉纤阿半信半疑,警惕地望着他。 薄宁挑眉:“你这是何表情?难道我会骗你?” 玉纤阿柔声:“这确是不好说。那位医工唤郎君为‘大司徒’,妾虽不知何为‘大司徒’,想来也分外了不起。您这般位高权重,平日定然很忙。您怎会专程来追一位侍女回来呢?” 薄宁淡声:“我并未专程寻你,另有其他人寻你。我是来楚国办事,我也意外竟会碰上你。” 玉纤阿懂了,原来他们现今在楚国。 玉纤阿问:“那敢问郎君,若我真是你家侍女,我为何要逃?” 薄宁皱眉,本想不耐地答她说因为你可能杀死了我父亲,你畏罪潜逃……但是话到口边,他停顿了一下。他看对面女郎睫毛簌簌颤抖若落花,眸子清润润的,面白若梨。 她是难得一见的真正美人,偏她不只美,心机还深。若此女知道她自己是畏罪潜逃,自己将她捉了回来,说不得她害怕之时,会来第二次逃。 她再逃一次,自己就不一定捉得到这个狡黠的小女子了。 薄宁垂下了眼。 过一会儿,他抬目,温和地看着玉纤阿,目中微弱地闪过一丝沉痛色。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