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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索性拂袖离去,让黄瑞祥跟着自己出来,徒留婆媳二人在屋里面面相觑。

    这家里的人,冯知玉一个也不喜欢,相较之下对这婆母还算有些同情,

    郑夫人不满意她也是该的,她是庶女,又年长,还打从心底不服管教,郑夫人自诩内宅唯一权威,倘若这点权力都要被人撼动,那她几十年的青春岂不白白荒废在了这高墙内?

    因此冯知玉不厌恶她,只希望自己若干年后不要这么面目可憎。

    郑夫人绕着屋内茶桌转了一圈,信手抄起一本翻开的诗文,映入眼帘便是一句,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1

    “这诗经回回见你翻在手边,你要真这么爱读书,便早些给我黄家生个小孙儿,带他识字知书,好过整日无所事事和你丈夫争吵。”

    冯知玉挂着脑袋敛衽见礼,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郑夫人不在意,心满意足丢下那本诗经,带着一众仆妇走了出去。

    那本诗经算是冯知玉的陪嫁,是早年冯俊成读书时候管他借的,借了就再也没还。他想要书,总有更新更好的,她想要书,便捡他看过的来看。

    好在他看书认真,看过定有批注,而她也喜欢看他写的批注。

    小丫鬟给冯知玉拿热巾子敷腰上淤青,冯知玉趴在塌上,默不作声,扭脸向窗寮外。

    窗外秋黄,干枯的叶片落在地上发出轻响,焦黄卷曲的叶片像极了被时常翻起,微微弯折的诗文。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2

    冯俊成念到此处,打了个盹,托腮看看天色,竟已开始暗了。这本《诗三百》不论时隔多久,拿出来翻上一翻,总有贴他心境的一首。

    忆起昨日酒铺的一幕幕,便又有些痴醉,叫人不由轻叹一声造化弄人。

    既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就趁清醒,做个了断。

    冯俊成叫来王斑,让他外出打一壶酒,他独自吃过,睡上一觉,便从此将那间酒铺,连带着那些卑鄙的念头都就此忘却了罢。

    王斑不清楚主子的想法,只当他这是让自己牵线搭桥去,于是扯了个由头出府,想帮主子旁敲侧击,试探试探那沽酒妇人的意思。

    哪知来到赵家酒铺,只见门板紧闭,十分反常。

    王斑敲敲门,门里没有动静,他又敲了敲,以不高的声量道出自己是冯府的王斑。

    门里总算传来应答声,青娥原本正昏昏沉沉地睡着,听见外有人叫门,在床上翻来覆去地难受,待听清楚来人是王斑,眼睛倏忽睁开,赶紧拖起身子裹上小袄,吸吸鼻翼去应门。

    她将门板卸下,只留一条缝,人进不来。

    “王兄弟,是你啊。”青娥本来只有三分病态,一下子乔装出六分,“我今天身体不大好,酒铺不开,请改日再来吧。”

    王斑见她面色煞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赶紧问:“大嫂子,这是怎么了?怎的好端端害上病了。”

    “可说呢。”青娥如实道:“昨日雨虽大,但我也没怎么淋着,更不觉得冷,谁知今早忽然就头疼脑热的,实在是难受得很。”

    “嘶——”王斑颔首,一下也忘了自己是为何而来,满心想着回府禀告少爷,“那大嫂好好休息,我这就回了。”

    “嗳…”

    青娥也不好追问他的来意,只好眼睁睁看他猫腰走远。

    她是真的病了,没力气折腾,此刻只想在被窝里舒服躺着,就是冯俊成本人来了她也无暇应付,只想将人快快打发走。

    不过这都让人叫起来了,青娥顺路到厨房煮一壶水,丢小块姜进去,喝了发发汗。

    一定是昨天扮可怜刻意淋的那些雨害了自己,她就知道骗过的都是要还的,害人终害己,自食其果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可要是不行骗,也不见得就能善终。

    赵琪大早上出去,不入夜不会回来,她中午就饿了一顿,这会儿发愁不知道晚上吃什么。

    揭开锅盖,是昨日赵琪做多了的韭菜包子,青娥松口气,捏起一个喃喃自语,“我怎么把你给忘了。”

    她坐在杌子上,边吃边等水开,冷了的包子皮又韧又粘牙,青娥吃了半个,肚子不叫就不想吃了,拎起灶上水壶,趿拉鞋底子预备回屋接着睡。

    “赵家大嫂——”

    铺子外王斑竟又折了回来,青娥刚盖上锅盖难免不耐,放下铜壶再度前去应门,门一开就见王斑手上提着一只精美的雕花红木食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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