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她本性刚毅,经此一遭又更沉稳了些,倒未在面上显出丝毫来。 一行人依旧如来时一般登了小船,沿着水径驶入太湖。因是日间,微风徐徐,水波不兴,远望去竟如洗般清明,而那湖岸遍植垂柳,柳下种五色莲花,此时正值盛季,满湖锦云烂漫,香气袭人,更有渔人偎船竞渡,倚船晒网,采菱女荡浆放歌,欢笑之音不绝于耳,真个是“暑气随风减,花香入船浓”。 不一时那船傍了岸,怀安因受主家之命,领着月娘子归家去了。哪知她这一去,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憾事,却又牵扯出另一段故事来,此乃后话散言,暂且不表。 且说这顾小官人得偿所愿,携美同归,心中畅意自不消提,却不知家中因他这一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奇遇,早已七颠八倒,乱作一锅粥。 原来母亲吴氏自他离家后失了音信,不免惴惴不安,昼夜挂心,如此心志郁结不得解,竟生出一场大病来,不几日便面如金纸,药石罔效。府中女眷没了主张,少不得要各庙许愿,求神拜佛。 内中唯有一人,虽也是终日愁眉,笑颜不展,确乃是因做下亏心之事,故而提心吊胆,坐立难安。此人便是柳家小娘子从玉,前遭她妒从心起,支使那过江龙好生处置了戚月娘,不曾想机关算尽,竟牵累得顾家郎君失了踪迹,不知生死。 她虽行为偏僻,轻浮了些,本性却不坏,吴氏往日待她如亲女一般,人非草木,焉能无情?故而此番亏心是真,悔过亦是真,特命家仆备下香烛各类,早起沐浴焚香,说道要往佛前请香愿,唤一顶轿子伺候,晃悠悠往城郊一座名唤“莲华庵”的寺院去了。 此庵依山势而建,门楼高敞,殿宇巍峨,又因乃是远近皆知的“女众十方丛林”,往来香客皆是老少女流,并无男儿,便更添几分秀美。那庵边有一宅院,原是前朝翰林私宅,?内里遍植梅树,故又名“疏香馆”,是个林下优游之所。如今楼宇虽多,但多已残落,只余少数几间厢房,稍加整葺,权作梵刹待客之用。 是夜那柳小娘子随着比丘尼诵经祈福,及至玉兔渐升,恰是二鼓时候,便与婢女二人提灯行至此处,欲作歇息。 时值夏初,山间水流潺潺作响,虫鸣之声时起时伏,愈显夜之寂静。主仆二人正待转过篱墙,竟见前头闪过一影,身披缁衣,头戴僧伽帽,虽作出家人模样,却身长八尺,体格魁梧,显见是个男儿身。 那婢女本就惧黑,更疑心是遇了鬼,催促着从玉入了厢房,自个儿挨在脚榻下闷了头睡,不一时倒也起了鼾声。 只是从玉自幼胆大,兼之方才一双眼睛看得分明,心中难免起了窥探之心,遂整衣下榻,循那人所经之路摸索而去。 不消片刻,果见古树掩映处现一青瓦白墙的阁院,四周甚是寥落,此夜月华轻流,寄无人声,只余那窗牖间隐约透出几点烛光,其上映两个绰绰人影,正交迭相拥,哝哝絮语。 从玉本是个风月场中人,心知这应是对偷欢的野鸳鸯,正欲近前暗窥,不妨那窗竟被人从内推开,她忙避了身影,借着树木遮挡,倒也看得清明。 只这一见之下,倒不觉惊了一跳。 —— 下章上肉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