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天中,皇上唯一的放松时刻。用完晚饭,散步消食,板着小胖脸听唐伯虎老师讲《诗经》、听刘成学讲《大学》,于戌时七刻上床休息,一边睡觉一边练功。 这也是皇上不住在徐景珩那里的原因,皇上认为,他要长大,要强大,要保护徐景珩,而他和徐景珩住在一起,会不由己地放松,放纵自己,甚至受到徐景珩的影响,宽容敌人。 皇上人小小的,已经知道,对敌人狠,首先要对自己狠。 太~祖皇帝等等一干鬼鬼们冒出来,一起看着睡觉练功的小孩子,都是沉默。 徐景珩和文老先生喝醉了,爬梯~子在屋顶赏夜看月牙儿,文老先生问:“你就不担心?”徐景珩只笑:“不担心。”顿了顿,又补充道:“小鹰长大要学飞,小孩子长大要学做事。皇上……会好好长大。” 文老先生瞧着他眉眼间掩饰不住的担忧,拍拍他的肩膀,叹气:“皇上因为匠人们的自我轻贱愤怒……到底还是小孩子。” 两个人一时都沉默,心里烦闷,干脆在屋顶上躺下来,脑袋枕着胳膊看夜空。 夜色黑的深沉。夜空中清风明月,星光点点,安慰无数失眠的人。同一个夜空下,刘阁老和他的孙子刘成学,在书房里挑灯说话,听完今儿一天的经过,长长地叹气。 “魏国公的计划,不光是如此。” “祖父你是说,魏国公还有其他计划?” 刘阁老教导孙子:“魏国公是大明的魏国公,也是南京的魏国公。皇上这番改革,最有利的是江南和南京,不是北方。” 刘成学不敢相信:“可是改革是在全国铺开。” “南北差距,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也不会一天两天就补上。祖父就担心,南方经过如此改革,脱离土地,越来越好,北方……” 刘成学对北方有信心:“祖父,北方也不差。” “等你哪天去江南看看,你就明白。你上次不是说,要出去做地方官?这就是一个机会。皇上要整顿贪污之风,杀下去一批。改革湖广,湖广需要很多新官员。你可有要去的地方?” 刘成学沉吟片刻:“祖父,孙儿想去湖广看看。理学日暮,心学不适合推广。大明经过皇上的改革,新学说很可能有工匠方面开始。” 刘健刘阁老对孙子的观点很是欣慰:“你有如此体悟,殊为难得。祖父提议杨一清进内阁,和内阁阁老们一起设计魏国公去水师,皇上也没有错待你,皇上大度。但你们不能因为皇上大度,就做事肆无忌惮,要更恭敬。” 刘成学嘴巴动动,想问问,既然如此,为何要设计魏国公,设计皇上?到底是没问出来。 “孙儿明白。孙儿去休息,祖父也早点休息。” “嗯,去吧。” 刘健刘阁老看着孙子下去,在躺椅上轻轻闭眼,年老的人睡眠少,他这么大岁数了,将来有的是时间睡觉,他担心魏国公的下一步计划,更担心皇上为何有这般变化。 刘健想不通,庆成王的身上到底牵扯什么,真的只是徐景珩设计他,要他主动退回土地? 刘健想不通,其他几位阁老也想不通,所有人都想不通,只能安慰自己,皇上长大了,懂事了。 杨廷和在书房里,看完儿子杨慎的来信,气,却又无可奈何。 皇上要开办工科学院,还要造一座公开的藏书楼。寒门士子为了出头,不惜支持这般改革。朝里的改革派都不说话,就连亲儿子杨慎也支持湖广的土地改革,杨廷和作为一个传统的儒家文人,文人高于农工商的思想根植于骨髓,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可不能接受,他又该怎么做? 他在心里琢磨,整顿四川杨家,需要大半年的时间,距离退下来,只有一年多的时间。退下来还是被尊称一句“阁老”,可真不是阁老了。可不退下来不行。他自己、谢迁、蒋冕,辅佐三代帝王,再不退,就要拖大明后退了。 都要退,该怎么退? 杨廷和凝目注视袅袅燃烧的沉香片,一时又想起徐景珩,徐景珩,真要退下来吗? 谢阁老在家里,和儿子谢丕念叨:“一尘不到水边亭,扫石焚香昼掩扃……” 谢丕嬉皮笑脸:“父亲这首诗作的好。” 谢阁老不搭理儿子:“人都说一入江湖岁月催,进入庙堂也一样。为父老了,这思考,也跟不上年轻人了,到该思考退路的时候喽。” 谢丕收敛神色:“杨阁老、蒋阁老、父亲,都退下来。是杨一清阁老做首辅吗?” 谢丕摇头:“为父也不确定。为父只担心,夏言、张璁、桂萼、严嵩……都太冒进,不知道徐景珩有何安排,皇上要做大事,内阁,成就大名声,青史留名,却也危机重重。” 谢丕面色一整:“儿子想出洋看看……儿子知道自己不能出洋,儿子想去南海。”可饶是谢丕要去南海,谢阁老也够震惊的。 父亲做阁老,子、孙一辈就不能进内阁,这是默认的规矩。谢阁老知道,他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