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起易大师,易大师颤抖着身体,茫然四顾,这才看见满城铜镜封锁了恶鬼,看见满城百姓失了神智,看见这座城从内到外布满了鬼咒怨气,又满是恶意邪祟从人们的心间钻出。 他眼中不可置信、震惊之余,又有回忆钻入脑海。 谢随骂他为助纣为虐的妖道,如今看来,这名声是坐实了的。 “易大师可清醒了?”阿箬扬声问。 易大师小心翼翼地瞧了她一眼,恰瞧见一只从阿箬身后太师椅扶手上耷拉下来的左手,手旁衣袖化作纤云,透着金光,他噗通一声跪下,心跳都停了。 “谢府十二道阵法,一道比一道深,我寻不到那个女人的方位。”阿箬道。 易大师颤抖着声音道:“十二道阵法,以十二时辰为设,每到相应时辰便重落一次封……贫道、小人……我、我带姑娘前去。” “最好不过。”阿箬冷着一张脸,收回了阵法。 眼看汹涌的人群如飓风下翻滚的浪潮,霎时间朝她扑了过来,也无需阿箬动手,那易大师的确是个有能耐的,立刻将阿箬撤下的阵法补上。 他心有余悸地垂下脑袋顺着墙角引路,不敢多看阿箬一眼。 第50章 浊玉台:十六 谢府十二道阵法, 阿箬只能破其一二,若非如此,她一开始便会破阵冲进谢府那个女人所住的屋子里, 直接要了对方的命。 不得不说易大师的确是有些能耐的, 想必当年谢随恨毒了那个女人,出城几个月将他找来的确废了不少功夫。他破阵手法复杂,大到园中的亭台楼阁, 小到一花一木, 全都细有讲究, 只要破其一,阵法便不能成型。 云城上空的乌云终于散去了大半,拨开浓雾, 逐渐天明。 谢府里有人见到了阿箬, 觉得古怪,但瞧见一旁的易大师对她小心翼翼,便起了肃然之心, 即便多有好奇,可还是不敢上前询问, 只是偷偷去叫了如今的谢家家主——谢运。 谢府外乱做一团, 昨夜满城大夫跪在谢运面前说谢大夫人的病症是诅咒而来的,便是易大师也点头说需要下咒之人的心血才可救活,谢运满心焦急, 哪儿还顾得上旁人的死活, 立刻便要找到那个下咒之人。 天将亮, 易大师算出了下咒之人为洛湘。 谢运当时心里有些莫名的酸楚, 他已许久不曾想起洛芯来, 洛芯的相貌、声音, 乃至他们青梅竹马的十多年记忆好似都在这每日与新夫人的甜蜜中被冲淡,久而久之,他的生命里就如从来都没出现过这个人。 他对洛芯的印象,只留在了她与谢随偷情这件事上,他心中嫌弃,失望,还有被背叛后的愤懑,独独没了当年对洛芯怦然心动的爱慕。那些多年的美好回忆,好像就在那一日化成了飞灰,就此消失。 当时满城怪病,就连谢府也有几个男人心肺衰竭,那怪病很有可能极快地传到他的身上来。 易大师说只有洛芯能救满城的百姓,他听到时,心里立刻想着不行,可那日他又不知为何同意了。 他让洛家的人将洛芯接回去,潜意识里不想看见洛芯的惨状,便在书房坐了一日,直至洛芯离世,谢运才有感,他的第一位夫人真的没了。 伤心吗?难过吗?那些情绪似乎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倒是他在这种复杂的心境中,很快找到了安慰。 如今的谢夫人,让谢运体会了从未有过的安心和依赖,她永远都是那么温柔顺从地将他周围的事处理妥当,娶妻如此当满足了,谢运还想着与她白头偕老,怎能让她就此香消玉殒? 可……这回给她下咒的人,是洛湘啊。 洛湘、是洛芯的妹妹。 时隔多年再一次回忆起洛芯,谢运说不出自己是何感受,总之心里闷闷的,好像当年他捉亲弟弟与洛芯的奸时,那股感觉又冲了上来。 他没阻止谢府的人为了护住他们的主母,去抓洛湘赴祭台挖心,正如他当年没阻止满城百姓,抬洛芯上台为祭品赴死。 天亮了,金光铺满谢府琉璃瓦,谢运难得没在谢夫人的身边陪着她,而是坐在了书房内,等待下人将洛湘的心奉上。 他没等来洛湘血淋淋的心,等来的却是下人传报,易大师卑躬屈膝地请一名女子入府了,那女子身后背着个看不清面容的高大男人,瞧着颇为古怪,似是冲着大夫人去的。 谢运浑身一震,心内对夫人的关心让他加快脚步朝夫人的住处小跑而去,越跑心中越是惴惴不安,直到他无意间撞到了一个端着果盘的丫鬟,谢运才像是从某种魔怔中回过神。 丫鬟捧着从果园里摘来的葡萄,被谢运撞得散落一地,青涩的葡萄是翡翠般的绿色,瞧上去便酸,可架不住大夫人爱吃。 谢运盯着那满地滚落的葡萄,忽而道:“这枣子尚未成熟,吃着涩嘴,怎么能给大夫人送去?”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