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唧的我们瞬间打了鸡血,哪还管是不是政绩工程,那叫一个卖力。 撒最后一锹土的时候,摄影机已经移走。 监狱长在“思过林”的石碑旁对着摄像头滔滔不绝,大谈特谈监狱建设和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 收回目光,我用铁锹把土拍实,认真得一丝不苟。 回程的车上,我频频回顾,小疯子调侃,放心吧,你都快把土拍成水泥了,保准屹立不倒。我希望他说的是真的,因为那树下埋葬着旧的冯一路,一个永远都不需要再见天日的东西。 零七年的秋天,是我记忆中最萧条的一个秋天。 无论是自然,还是人情。 我姑自传达完老头儿的遗言,再未出现,用脚丫子都能想到,再不会有人往我的卡上打钱。容恺的同学也不来了,其实之前就有预兆,因为对方探监的频率越来越低,但即便有了心理准备,真发生的时候还是让人难受,哪怕是没心没肺的小疯子。 八月十五那天,监狱发月饼,莲蓉吃起来像面粉,可依然很香。晚上瞎聊的时候,小疯子忽然把我和花花扯到一边,说都是没家人的,我们仨是一帮,让那俩脱离群众的一边儿凉快去,弄得金发福囧囧有神,乐得周铖乐前仰后合。 不知是不是三无月饼的缘故,那天晚上我们都很亢奋,五个大老爷们儿在月光里聊过去,谈未来,各种缅怀和畅想。 我说刚进来的时候以为你们都没脾气,以为我运气挺好没遇上人渣,现在才真正有了体会,就是人渣,进来了也能给磨成二十四孝。 金大福啐了口唾沫,骂,这他妈就是个要命的地方。 没人吱声。 是啊,就是个要命的地方。但有能耐你别进来啊。犯错了就要接受惩罚,前两年有个挺红的香港电影里说,出来混,迟早要还。真他妈精辟! 周铖问我,将来出去了想干点儿什么? 我摇头。不是不知道干什么,而是压根儿就没去想过。出去,将来,多遥远的词儿。 转眼天就冷下来,我找出去年老头儿给我送进来的保暖内衣,有两件还没上身呢,崭新崭新的,仿佛它们才刚刚离开那双沧桑的手,转至我处。 花花用手指指自己,眨巴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好像在问:这是给我的? “废话,难道还是让你帮我挑款式啊。”我朝他翻个白眼,不由分说就把东西塞了过去。 几年了,花花翻来覆去就那么两件秋衣,都已经洗得发白,去年我就看不过眼了,但怕花花又炸毛,所以思前想后还是没给。今年就不同了,好歹搂搂抱抱过,也算兄弟了,我估摸着就是他不乐意收,只要我硬给,他也没辙。 可花花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接了过来。 这回换我诧异了,但脸上没表现出来,嘴上不饶人是小疯子的恶习,我冯一路这么温柔哪能干那事儿。 然而第二天花花就把那衣服换上了,好么,中国的GDP增长也就这速度了,太他妈让人欣慰!于是我绷不住了,一整天盯着他看,时不时就想扬嘴角。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几乎所有的成功人士都不安于现状企图更上一层楼,成就感什么的,真带劲儿! 花花对此“瞻仰”毫无知觉,依旧该干嘛干嘛。倒是小疯子,没人的时候把我拉到角落,特严肃的表情说,冯一路,你来句实话,是不是憋不住想搞男人了?我以为听见了天方夜谭,想也不想就反驳,哪有的事儿!小疯子不依不饶,那就是只想搞花雕?我面部抽筋,口齿不甚清晰地问,您老人家哪儿来的灵感?容恺眼睛一眯,煞有介事地说,从今天早上开始你看哑巴的眼神就像要扒他衣服。 这一年的雪来得特别迟,直到十二月,还是不见下。 天倒是阴了几次,却总是欠了临门一脚,转眼,又晴了。 不下雪的坏处很多,除了显而易见的不能打雪仗堆雪人之外,还有个,就是空气中的灰尘没办法随着雪花一起落下来,于是就只能终日在天上漂浮着,逮着谁害谁。 都说瑞雪兆丰年,于是反过来,迟迟不下雪,便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把这话跟十七号说的时候,没一个人当回事,更有甚者,诸如小疯子一类,斥责我封建迷信,智商远不如三叶虫。可三叶虫的论调还在十七号上空盘旋,二监就出了事。 这事儿说起来简单,死人了,还一下死俩。 这事儿说起来也复杂,一个人先用枕头把另一个人闷死,完后自杀。 对外,监狱把这事儿捂住了,但对内,同一屋檐下的百十来号人,他再捂也赶不上消息的传播,没几天,连细节都被人描绘得有鼻子有眼。于是整个监区开大会,主要是通报一下事件的处理情况,当然最重要的是侧面点拨一下大家,别嘴快,尤其是对来探监的亲友,更要守口如瓶,一旦事件流出去,后果,自己掂量吧,反正你人还在监狱里,对吧,有的是招儿整你。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