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嘉玉坐在廊下,等了片刻,终于还是闻玉先有了动作。院中有风起,林稍上树叶轻轻颤动,从枝头缓缓落下。 院中女子倏忽睁开眼,随即手腕一抖,手中长剑便在半空挽出一个剑花,如游龙戏水,在她手中转动起来。剑锋在半空中搅动四周的气流,剑式轻盈灵动,如同劈开的不是风而是源源不断的水流;又如同剑在水中,一招一式并非抽刀断水,而是顺水而下,剑随风动。 她这一套剑招与之前所使的果然截然不同。丘山陷剑势凌厉,一剑递出有地崩山摧之势,而她如今所用的剑招,则更为柔婉,是春风化雪的轻巧灵动。相比之下,的确是前者更合闻玉的性子,难怪先前几乎从不见她用过。 卫嘉玉目光闪过一丝赞许,他虽不通武艺,也知道要将这样截然不同的剑路融会贯通有多么不易,即便是谢敛的神色也起了些许波澜。 转眼间,闻玉手中的长剑已经刺破院中叫她搅起的风,一剑刺来。剑上似有风卷起浪花,剑锋未至,剑风已先一步如潮水一般朝人兜头盖脸席卷而来,叫人心生惧意。 在剑尖快要递至眼前时,谢敛终于动了,他双手握住剑柄,横至眼前,目光落在迎面而来的剑上,如同蛰伏于暗处的猛兽,随时等待着反扑的时机,就在两柄长剑即将相击之时,他终于悍然出手——只听耳边一声剑鸣,双剑相击之下,他如一剑劈开了排山倒海而来的浪潮。 流火是一力降十会的剑式,并无许多迷惑人的花样,丘山陷与之相似,皆是大开大合的打法,任何的技巧在这样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会土崩瓦解。 闻玉见识过项远的流火,但是对上眼前之人的流火,还是能从剑招中感受到二人出手时细微的不同。 如果非要说,那么项远的流火只是一个大刀剁骨的屠户,而谢敛则是解牛的庖丁。 闻玉虎口一阵发麻,咬牙转了剑势,又立即一招接上,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有越挫越勇的势头。 二人在这院中转眼已过了五十招,空旷的院子里一片叮当作响的金戈相击之声,等走到第五十五招,谢敛率先收剑,停在了院子里。 闻玉反应不及,但也不得不停了下来,她还不过瘾,皱眉问道:“胜负未分,怎么不打了?” “以你这样的打法,不过是白白伤了我的剑罢了。”谢敛皱眉将长剑收回剑鞘。闻玉转头去看卫嘉玉,眼里分明写着七个字:他这是什么毛病? 谢敛却不在意她的想法,只等走回廊下,听卫嘉玉问道:“你的想法还是同方才一样?” 这一次黑衣男子却没有作声,他站在廊下,片刻之后才转过头来问她:“你刚才用的那招叫做什么?” 闻玉听得出他话里态度的转变,不免有些得意,微微挑眉答道:“下海戏蛟。” 谢敛闻言半晌不语,大约疑心她在戏弄自己。 闻玉从剑上取下一片落叶,那叶子刚一拿起便一分为二,分成了两半。闻玉叹了口气:“不过我爹说这招在我手里,顶多只能下海捉鳖。” 谢敛看着她手里的叶子沉默片刻,也折身走回院中,腰间长剑又一次抽出,对她说道:“你看好了。” 闻玉站在一旁,见他这回持剑起手与上回已是截然不同,院中又有落叶如蝶,翩然落下枝头。到半空中时,只见眼前的男子揉身转出一个剑花,这次出招已不再是流火,而是四时剑中的凝霜一式。 凝霜也是以柔克刚的剑招,闻玉站在一旁眼看他将这一式在她眼前使了一遍,不得不承认,相似的剑路无论是从出招还是回势上,眼前的男子都要比她流畅许多。一招一式毫无凝滞之感,一气呵成,长剑在他手中如同一块上好的白绸,亦刚亦柔,同先前的流火相比,又是另一种风姿。 待他重新站定,刚刚落下的黄叶翩然落在他的掌心。谢敛伸手取下那片叶子,这样一套凌厉的剑招之下,凡是迎其锋芒者无不退避三舍,但是在剑锋中心飘荡的落叶,日光下依旧纹路清晰,完好无损。 “这才是宗主对你的考验。”谢敛对她说道,“剑能伤人,也能救人,全在执剑人的一念之间。” 闻玉沉默良久:“我要如何才能做到控制手中的剑?” “这就全凭个人的悟性了,你要是能将那一招练好,你手中的剑就当真是你的了。” 他说得语焉不详,闻玉皱眉又同他确认一遍:“你说的是哪一招?” 谢敛欲言又止,大约还是觉得“下海戏蛟”这个名字儿戏,因此抬头为难地望向对面的卫嘉玉。 于是廊檐下的眉目俊雅的白衣青年微笑着替他低声回答道:“万川归。” “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