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良玉有个晚上悄悄来到了西偏殿,在虞枝枝的屋内坐了许久。 还有小素,她也曾悄悄来过西偏殿,在虞枝枝的塌上放一把小花。 齐琰对西偏殿的一切动静了如指掌,尤怜、薛良玉、小素……这些人来吊唁哀悼,看起来丝毫不知道虞枝枝坠亡的内情。 他不能在这些人中发现虞枝枝的蛛丝马迹,他的平静渐渐变成强弩之末。 齐琰在黑夜中注视着西偏殿,片刻后他转身,缓步走上丹墀,廊檐上的灯笼光没有驱散他身上的寒意。 齐琰拧眉,冷声道:“谁?” 墙角处有鬼鬼祟祟的人影,齐琰盯着那里,走出来的却是赵吉利,还有几个匠役打扮的人,他们用力抬着一只很大的黑箱子。 他们走出来,齐琰才看清楚,那是一只紫檀木棺材。 齐琰看着赵吉利,没有说话。 赵吉利冷汗淋漓,跪下说道:“这是殿下先前吩咐要打的紫檀棺材,今日他们送过来,我担心殿下看见不快,就让他们在夜里送……送去给尤娘子,好将故人安葬。” 齐琰慢慢回想起来,他得知虞枝枝要以身赴死后,的确吩咐过赵吉利,给她寻一副棺椁。 赵吉利跪在地上,许久没有听见面前之人的动静。 他方才被齐琰捉了个正着有些心慌,现在平静下来一想,他也没干什么坏事。 棺椁是殿下要打的,本就是要给虞娘子送终的,他将棺椁给尤娘子,没什么不对。 现在想来,殿下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虞娘子。 他早就在考虑虞娘子的后事,如今,只不过是提前。 赵吉利默默为死去的虞娘子叹了一口气,他说:“殿下,虞娘子毕竟陪伴了这些时日啊。” 日夜陪伴,在齐琰习惯之时,却猝不及防地离开。 赵吉利听见咯吱咯吱的声响,有些刺耳,在不详的棺木旁,他联想到白骨和骷髅。 然后有珠子溅落的声音,赵吉利迟缓发觉,这声音并不是从身后的棺木来的,而是从前面。 赵吉利抬头,看见齐琰的手将腕上佛珠串扯断了,佛珠溅落在地砖上,咕噜噜落下台阶。 他用捏过焦尸的手攥紧佛珠,赵吉利莫名感到森冷的寒意。 白马寺归来后,一直很平静的齐琰终于暴怒起来,苍白的脸上浮起不正常的薄红。 “传我命令,找到虞氏,活要见人,死……” 他嗬嗬喘.息几声,道:“她不许死,在我准备杀她之前,不许死。” 赵吉利怔怔望着齐琰,虞娘子,已经没了啊。 他可悲地想,他们殿下,不会是后知后觉地疯了吧? . 梨花开了又谢。 齐琰沉默看着太康殿阶前落满梨花花瓣,赵吉利没扫,他不在意,赵吉利扫了,他也没说什么。 梨花开后,是蔷薇的花期。 无处不在的甜香会侵入寝殿,让齐琰睡不安稳。 这蔷薇的味道其实和虞枝枝身上的有些不同,但他不可避免地会在蔷薇香中梦到她。 又是暮色苍茫的时分,齐琰走进寝殿,他的身影被夕阳拉得长长的,他走到榻边的案几边,伸出手指翻开漆盒,从中取出一枚山楂。 他咬住这枚滚过糖衣的山楂。 已经放了许久,酸涩中带着奇怪的苦味。 但齐琰仿佛没有察觉到,他咀嚼着怪异的甜和酸,慢条斯理将所有的味道都吞入肚中。 他沐浴、读书、熄灯,时间精准,一丝不苟。 没有不可预料的打扰,他的所有时间都属于自己。 天已经黑沉似水,齐琰穿着雪白的薄绸寝衣,赤足踩过茵褥。 经过铜镜,他仿佛很久之后的第一次看清楚了他的寝衣。 柔软的丝线绣出郁金半见的纹样,典雅又可爱。 齐琰蹙紧眉毛,哗地一声,他扯破了这件绸衣。 虞枝枝走之前给他做的寝衣。 烛火跳跃在他森白的肌肤上,他握紧了手,肌臂上覆着薄薄的肌肉,小臂上青筋浮现。 他脱下寝衣,用手捏着寝衣,沉默扔进熏笼。 熏笼中云母片烧出暗红的颜色,随着寝衣落下,蓬蓬的火光溅起。 齐琰有些慌乱地将寝衣从火中捞起,重新披在身上。 衣摆处烧焦了,还有焦黑的破洞留在袖笼,齐琰沉默扣了一下。 对着铜镜,他将烧坏的寝衣重新披上,他转身走向床榻,板板正正地躺下。 寝殿陷入沉沉的寂静。 夜更深,云遮住月,星星黯淡无光。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