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毫无多余的怜悯,他收回视线,走到负责清点矿工们数量的鲁师爷跟前,开口问道:“名册上一共有三百一十五个,这几年死了将近五十个,算上雷茂还有方才送下山的那七个,应当还有二百五十八个,这边有多少人?” “这边只有二百三十四个。”鲁师爷对于数字相关的东西很是敏感,数过一遍就不会忘。 在人数与刀兵的压制下,这些矿工们原本就不大的胆量越发小了,一个个像是鹌鹑一般蹲在空地上,一个挨着一个,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几年的鞭打高压之下,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已经麻木了,虽然有些人看出他们好像是来救自己的,但却还是在他们没有发话之前,半点儿不敢动弹。 不过在沈伯文与鲁师爷说完这两句话之后,旁边忽然有一道怯生生的声音传来,竟还是个女声。 “大人……那些被绑起来的看守里面,有七八个就是从以前的矿工里出来的……” 沈伯文与鲁师爷同一时间循声望去,只见方才说话的的确是一位女子。 尽管穿得灰扑扑的,但整体上却能保持一定程度上的整洁,沈伯文猜测,她或许是被某个看守掳来的。 鲁师爷对她倒是还真有点儿印象,先前就是她主动告诉他看守的名册放在哪个地方的。 “原来如此。” 他想了想,走到沈伯文旁边,跟他耳语了几句。 沈伯文听罢,沉思了片刻,便点头应了。 …… 而另一边,在得到秦镇今晚设宴邀请黄林的消息之后,方指挥使与沈伯文商议过后,便指派方指挥使的得力干将——福州府的余千户,带着手底下的严百户,还有六十个兵卒去将秦府围了。 事实证明,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是无用的。 余千户没有花多大功夫,便将这所宅子里的人都控制住了,包括黄林与秦镇本人,也包括方才那个在后院里准备悬梁自尽的女人。 这个女子自然是霜娘。 在傍晚的时候,秦镇就让下人给她带话,让她把自己收拾得好看点儿,晚上黄大人会来赴宴。 她面无表情地坐在窗前,毫无焦距地看着外面,带话的下人口气也并不恭敬,见她不回应,便撇了撇嘴,只要在这个宅子里的人,有谁不知道这西跨院里住着的这位霜姨娘的底细呢? 不过是个死了男人又被自家老爷看上带回来的乡下妇人罢了,要不是长了一张好脸,恐怕还在乡下种地呢,不过连同下人们也看不起她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秦镇压根儿就没有多疼惜他后院的姨娘们,只不过把她们都当做宴客的工具罢了,下人们不敢议论自家老爷的癖好,只能瞧不起这些女子们了。 这下人渐渐等得不耐烦了,翻了个白眼,扔下一句:“霜姨娘还是早点准备得好,免得老爷到时候发了火。” 然后就转身走了,压根儿就没说什么告退的话。 他走了之后过了好一会儿,霜娘才像是回了神,动了动手指,动作缓慢地站起身来,走到妆台前坐下。 看着铜镜中模糊的自己,容颜还在,心却已然枯槁。 她拿起青黛,一笔,一笔,为自己描起眉来。 早点准备? 准备什么? 一想到自己曾经遭遇过的事,她就忍不住浑身颤栗起来,几欲作呕,手中的青黛都拿不稳了,“咣当”一声掉落在桌面上。 又过了许久,她重新拿起它,继续给自己画好眉,然后再抹上殷红的口脂,最后从妆匣中翻出一支做工粗糙的木簪,上头雕着一枝梅花。 看得出雕这支簪子的人手艺并不怎么好,甚至有点笨手笨脚的,因为梅花的样子并不怎么好看,甚至要辨认半天,才能认出来是梅花。然而在细节处,却又能看见其中的用心,上面没有一点扎手的地方,打磨得很是光滑,在梅花的背部,还有两个小小的刻字——霜娘。 一滴泪水落了下来,滴在梅花并不精细的花蕊上。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霜娘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而下,她握着簪子痛哭,口中无声唤着两个字:“茂哥……”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