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一贯的谨慎自然懂得留下这孩子的后患,不想却在真的要动手时,突然想起他生父哀求她时的表情。 那样与世无争的人,在求她。 燕云歌默默无语,很久后才怅然若失般,自言自语道: “我两辈子凉薄无情,心里倒有过你父亲。”她突然怀念起山中无忧的岁月,那会她总在恼日子难熬,总在经文念烦之余去捉弄无尘和一帮师兄弟们,不过两三年光景,过去的厌恶不及竟叫她怀念起来。 怀念的是那份惬意,还是单纯的人事,她已不想去分辨。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她轻声表达着生涩的祝愿,再看一眼孩子,轻轻一推摇篮,哼了首她孩童时学的歌谣。 皑皑白雪如海浪,巍巍银峰犹神龙,燕云歌在一场无声的雪落中,做了一个恍惚的梦。 梦里,是无尘衣袂飘飘,从漫山白雪中走出,他寻到了贪看不回的她,轻道一声,“净心。” 他总能轻易找到她的。 时光轮回里,那么多人曾在她身边来来往往,唯他固执地坚守了下来。 梦境交错,是真是假,一切无从分辨起。 门吱呀着被打开,那人如梦境里那般从风雪中走出,他脸上来不及收起的焦急在望见屋子里她平淡的神态后,一切安定了下来。 “净心。” 他轻声唤着她,却不敢轻易带着一身凉意靠近她们。 “不必与他提及我,若非要问个缘由,便说我早已经死了。”她起身轻柔地从摇篮里将孩子抱起,未足月的孩子看起来是那样小,听奶娘说她来时孩子连吸吮乳汁都不会,还是她挤了奶水,一勺一勺地喂进去。 难得喂出了点模样,今日就要分别。 “净心,随我一起走。”无尘没有看孩子。 燕云歌摇头,说了孩子的生辰时日,便将孩子交到他手上。 “你我之间,你已是求仁得仁。”她平静地说,平静地伸出手去,“不要带着他来寻我,还有,解开。” 无尘不敢相信她真的会无情至此。 “我本性如此。”她再看一眼睡梦中的孩子,才抬眼看他,眼里的嘲讽不欲遮掩,“既是自作孽,你为何又要不甘心。” 无尘死了心。 他以为那些年的山中岁月让他与别的男子不同,如今想来,他唯一的不同,不过是占了那几年她身边无人的便宜。 是他自以为是,以为敛起锋芒的凤凰会在他这株枝头久栖。如今换来一句自作孽,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无尘苦涩地道了声,“好。” 内力被解开的同时,是无尘紧紧抱着孩子转身消失在满天飞雪里。 那些年青衣古佛下的陪伴,无声细流的感情,都在一场雪里,落了个干干净净。 她入了世,既见名利,不见得能求仁得仁。 他出了山,既起贪嗔,未必也能问心无愧。 这年冬,大雨雹,牛马死,城中薪食俱尽。两位御史大人在民有冻死前收拾出县衙,四处搜寻无法御寒的百姓,将他们安置在县衙中,点炭火,分米粥,让情况不至于再糟下去。 时转三月,盛京。 白容将头从书前抬前,挥手让管事去将人带进来。 房门开,有人躬身行礼,“下官燕云歌,参见侯爷。” 白容伸手端过桌上茶杯,抬眼盯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指划过杯沿,声音清润柔和:“听说燕大人一早就进城了,何故现在才来见本侯?” 燕云歌回道:“下官进城时已经三更,万不敢打扰侯爷歇息。” “本侯还以为,”白容放下茶盏,微微笑了,“燕大人路途奔波,风度有损,不好意思来见本侯呢。” 燕云歌面不改色:“下官确实灰头土脸,不敢冒犯了侯爷。” “起来吧,”白容从案几上取过一本折子,语气平静,“今早刚收到份折子,这笔迹着实令本侯眼熟,却实在想不起在哪见过,燕大人替本侯看看吧。” 燕云歌起身上前接过折子,看了一眼,不由吃惊。 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