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恒郡王妃去了。 她躺在床上用药吊了一年多,还是没撑住。 郑焕抱着王妃的身体哭了很久,后来还是他亲自料理丧仪,冒着风雪,亲自将王妃的灵位棺椁送到了皇陵。 我虽有派人去一同料理,但他还是坚持事事亲力亲为。 两三年间,郑焕接连丧子丧妻,万念俱灰。从料理完王妃的丧仪便将一众侧妃侍妾全都送出了王府,或另配他人,或发回娘家。 他自己则闭门谢客,再不肯踏出房门一步。 大年三十阖家宫宴上,皇帝到底怜惜郑焕,亲自派人将他接到宫里。 当着一众宗亲大臣的面,亲授他门下给侍中,左散骑常侍等职。又让他重新协理督察院。 我知道,皇帝是怕他伤心过度,因此一气儿给了他这么多官职,盼着案牍劳形能分担他的伤情。 郑焕也不让皇帝失望,刚出了正月,他就将细软全都从王府搬到了门下省的衙门里。 每日点灯熬油的撰写奏章票拟。常常到深夜五更都不曾歇息,皇帝吩咐的差事他都办的极其周全,朝堂上也不再多言。 以往进宫都是只探望景妃,如今也是先来我这里请安方才往景妃那里去。 我告诉他,他母妃如今身子不好,他如今是外臣,进一次后宫也不易,还是先看景妃要紧。 他答,母后是儿臣的母亲,给母亲请安方是儿臣在理法上的孝道所为,儿臣不可因骨肉私情而荒废了礼法孝道。 往日里,母亲宽厚,不计较儿臣的疏忽不孝,此乃母亲贤良大度之故。 往后,儿臣定不辜负父皇母后对儿臣的顾念,一心侍奉母亲,还请母亲不要嫌弃儿臣粗陋。 我道,你我是母子,自然没有嫌弃的道理。母亲盼着你多来看看我呢,你如今能替你父皇办差,不再沉溺于悲伤难过之中,你父皇不知有多欣慰呢! 只是,办差要紧,自己的身子也要紧,好歹顾念着,啊。 郑焕道,儿子知道,多谢母亲挂念。 送走郑焕,我便又提着念珠去了佛堂里头打坐,苏泽在身后陪着我。 景效三十五年 春 三月 如今我真的是年龄大了,原本瞧着近来春日里头暖和,昨日跟几个妃嫔一道去御花园里头走了两步,腿脚就酸疼的厉害。 尤其是今早起床,小腿像针扎一般的疼个不停。 皇帝去年又病了一场,连着半个月都不曾上朝。 太医说是积年劳累,思虑过甚,导致如今身亏体虚。 又正气不足,外邪侵体所致。 我问了才知,原是他病倒之前曾连着三个晚上批折子到五更天才歇息。 我气极,不仅将养心殿的总管申斥了一顿,又将所有宫人罚奉半年以示警诫。 不说皇帝年龄这么大了,便是年轻人这么糟蹋身子也受不了。 这群人只领着俸禄却丝毫不行谏劝之责,哪怕劝谏不了也该告诉我才是。 他们倒好,直至皇帝累的昏迷了才叫我知道。 所幸好好将养了一段,皇帝并无大碍。 他自己也答应往后一定按时歇息,他看着我依旧担忧,才吩咐每日都将起居注送到我宫里。 见他如此,我才不再追究。 灿儿这两年在北疆很有长进,尤其是去年冬,在一场与鞑靼的小型战役中带领五十人便斩了鞑靼长年驻扎在北疆的右翼将军。 他自己也身受重伤,差点没了左臂。 我不眠不休的跪在菩萨前为他祈祷了三日,所幸后来传消息说胳膊保住了,只是暂时不能再上战场。 皇帝表面上并没有多过问,可我知道他暗地里没少偷偷往北疆送太医送药。 只说是军中郎中太少,不能照料齐全。 待灿儿好的差不多了,皇帝又传了密旨给宋将军,授郑灿轻骑校尉,可参与战况指挥。 宋将军不是旁人,他是灿儿的师傅宋老将军的儿子,宋襄的父亲。 与辈分上来论,郑灿应该叫一声师兄。 事已至此我终于明白,皇帝到底还是心疼郑灿的。 阿烁如今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王廷里只她一个,没有别的阏氏。 她的大儿子虽说刚满两岁,已被册封为台吉了。 信上看着,到都是美满。 只是我知道,便是她夫君爱护,她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不艰难的道理。 只是不让我知道罢了。 虽说已到了春日,晚上就着灯火看书还是觉着有些冷。 我正要把书收起来就寝的时候,苏泽突然端着一个汤盆子进来。 一边小心的放到我塌子边上,一边道,娘娘早上不是说腿脚浮肿么,我今儿去太医院问了,胡院尹说用艾草和红花泡脚方能活血消肿,我适才刚放到火上煮了煮,娘娘这会子泡效果是最好的。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