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知宜挑眉:“梁君庭,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么?” 朝臣阴私、后宅垢秽、事无巨细,自在胸壑,如此想来,这人实在是可怕得很,天下之大,没有能瞒过他眼睛的。 梁徽却看着他说:“有。” “什么?” 梁徽盯着他的眼:“清规的心思。” “……” “我从来猜不透清规的心思。” “?”祝知宜气笑,连称呼也变了,“皇上莫要倒打一耙,臣向来是坦荡磊落有一说一的。” “反倒是皇上——”他语气平静,悠悠道,“君心难测,真假难辨,叫人惶恐。”说笑的语气说着认真的话。 梁徽仍是望着他,自嘲勾了勾嘴角。 坦荡磊落。 祝清规确实足够坦荡磊落。 因为只有心无杂念才会坦荡磊落公事公办。 可庆的是祝知宜与他讲话大胆随意了许多,第一次从祝知宜口中听到控诉,让他心头微动。 “朕叫清规惶恐么?” 祝知宜自觉有些失言,他斟酌道:“倒也不——” “清规说真话。”语气中竟有一丝恳切的错觉。 祝知宜忽而有些难为情,沉默片刻,如实道:“惶恐不至于,难测倒是有几分。” “难测?” “臣愚钝,”祝知宜回头望他,抿了抿嘴,“时常分不清皇上哪句真哪句假。” 言语之间,气氛微妙。 “噢?是么?”对弈一般,你来我往,梁徽率先发动攻势,仗着树上空间窄小,趁势将下巴搁在祝知宜肩上,歪着头,轻声道:“朕鲜少说假话,可清规似乎总并不爱把它当真。” 祝知宜动弹不得,但也不甘示弱:“皇上是不说假话,可藏了一半的真话也算不得多真。” 祝知宜忽然回头,鼻尖就要对上梁徽的,连气息都很热,他说:“梁君庭,你是不是很喜欢让我猜啊?”可好像每回他的答案梁徽似乎都不是很满意,甚至给人伤心的错觉。 梁徽自己先耍的赖,又自己往后退了几分,很深地望进他眼里:“不是,是有些东西我希望是你自己懂,是发自内心,而不是由我来告诉你。”不是由梁徽告诉祝知宜’应该‘怎样,’应该‘喜欢他,’应该‘爱上他,更不是一个皇帝命令一个君后,他只是希望祝知宜自己动心,自己慢慢懂,发自内心,更纯粹简单一些。 祝知宜皱这眉,梁徽笑笑:“不懂也没关系,我又不会怪你。”不懂就是祝知宜还不喜欢他,还没到那份儿上,他强行戳破有什么用? “哦。” 你是不是经常觉得我很莫名其妙无理取闹。” “?” 祝知宜看他轻抿的唇有些严肃,要推心置腹言之肺腑么?今日已经很放纵了,要更放纵一点吗?他想了许多话:“倒也——” 梁徽不想听他说官话,又自己先认了:“是朕的不是。” “朕是不大信人,”他垂着眸,眉心微蹙,很是有那么几分伶仃萧索,“许多事叫朕不敢。” “……”他这么一说,祝知宜倒觉得自己斤斤计较揭人疮疤,忙道,“皇上自己说的,往者不谏,只看前程。” 梁徽没说话,祝知宜不怎么懂宽慰开解人,想了想,忽而靠他更近些,轻声叫他的字:“梁君庭。” 初夏青叶沙沙作响,梁徽听到祝知宜问:“你信我么?” 他抬头,祝知宜秀美生动的脸近在咫尺,对方微抬起下巴,声音笃定真诚:“梁君庭,你可以信我。” 我不会骗你。 梁徽怔后,一抬眼,对上他宽容温静的眸,片刻,他倏然倾身压近,祝知宜猝不及防,看着他鸦黑眉眼放大,越来越近。 只听得梁徽一声低笑,从他发鬓间取下一片叶子。 “……” 祝知宜薄恼,梁徽歪着头看他,将手心摊在他面前:“像一只蝴蝶。” “……哦。” 梁徽拉过他的手,摊开,反手严严实实盖上他的手掌,树叶落入祝知宜掌心中,梁徽捂住了他的手,贴着他耳边道:“别叫它飞走了。” “……嗯。”祝知宜把那叶子放到里衫的缝兜里。 梁徽弯了下眉,指了指他手上那串糖芦,一笑:“清规吃过么?” 祝知宜摇头。 梁徽解开,送至他嘴边:“甜的,尝尝。” 两人分食完一整串,口舌生津。 夏露夜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