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枳别开眼睛,尽力不去注意更多的细节,可那些被昏暗灯光拥着的画面却仿佛自动往他的脑子里钻。 记忆原本就已经因为太过久远而难以抵抗地开始模糊,直到这时,终于被新的画面缓缓侵蚀。 摆满花草生机勃勃的窗台变成了空的,大片灰暗的斑驳的白,角落里爬出圈圈点点的霉菌,聚成深浅不一的荒诞形状。 放满了书的书架变成了空的,实木架接纳了白蚁或是别的什么新住客。蜿蜒纹路诡异地攀在边沿,其中一层的木板已经接近蛀空,下面散落着木屑和粉末。 那些酝酿了一整天的浓云没有落空,漆黑天幕挤着大团铅灰色,又往地上浇起了瓢泼的暴雨,白天沉寂的风也有了生命,呼啸着穿过被雨打得不住摇晃的枝叶。 窗外的护栏已经彻底锈蚀,暗红的铁锈戳在雪亮电闪里,怵目得像是湿哒哒的一抹血痕。 …… 骆枳收回手,看着掌心的血痕。 他的两条腿像是变成了石头,身体也是,如果真的能变成石头就很好,就不用徒劳地自不量力地抵抗记忆轰轰烈烈的攻伐。 但他毕竟还不是石头,所以他只能像个被风车打得一败涂地的荒唐骑士,看着自己最后的盔甲生满锈迹摇摇欲坠。 他终于也和盔甲一起爬满蛛网似的纹路。 没有血渗出来,只有点点灰白的、一吹就散的冷烬。 “骆枳?”骆承修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你来这干什么?” 他刚交接好了工作上的事,正准备去一家人齐聚的晚餐。由助理打着伞,经过花园时,却意外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骆承修拧起眉峰,看着站在窗前的骆枳。 这些年下来,他对这个顽劣的次子由失望到心灰意冷,再到不加掩饰的嫌恶,最后只剩下厌弃。 只是这一次,骆枳的样子莫名有些奇怪。 骆承修倒是知道他病了,但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生几场病转天就会好,有什么好说的? 骆承修紧皱着眉,他不知道骆枳这样究竟怪在哪,但莫名就碍眼得叫人心烦。 ……就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似的。 骆承修一直想不通,明明都是自己的儿子,怎么偏偏骆枳就矫情到这种地步。 “我在问你话。”骆承修的语气冰冷,“你来这干什么?又有什么打算,还想在这儿闹一场?” 骆枳这次才像是被叫醒了,视线动了动,停在窗外的人身上。 骆枳辨认着他的口型,然后微微偏开头,想了一会儿:“我来这干什么?” 他的语速很慢,几乎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在学说话,嗓音比平时更沙,语调带有某种特殊的轻缓 骆承修神色冷下来:“你问我?” 骆枳这次没有再回答他,而是垂下眼睫,自己得出了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慢慢开口:“我不知道。” 骆枳轻声说:“我不想来这。” 他说话的样子还是显得很奇怪,人也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照明的光线原因,他的瞳孔像是散的,很黑很静,空荡荡没有落点。 看到他这个样子,骆承修原本已经腾到胸口的怒火,莫名就忽然失了着力的地方,茫然散进瓢泼的雨里。 “那就别在这碍眼。”骆承修沉声开口,“该去哪去哪,没人管你。” 在他印象里的骆枳一直不堪造就,生性顽劣叛逆乖张,闹得所有人不得安宁,是他最不愿意提起来的耻辱。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