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衍拿伞下车的时候迎面有吹来的冷风, 天气预报说近期会下雨,是四月以来最强的一股寒潮,所以特地带了一把伞。薄款黑色风衣穿在身上被风吹得下摆扬起来, 路边的老叶被虫咬下几个口子,在地上拉出刺耳的长音起了又落,挂在枯木的一个凸起的边角上打颤。 “小衍……?” 旧式发灰发褐的居民楼前坐着一个妇人,眼窝因为衰老和疲倦而深深凹陷下去, 上挑的眼角落了几条纤细的皱纹,肤色偏白,但是手背也生了些许让人无法忽视的黄斑。指甲干干净净有些发黄, 眼睛形状好看, 眼澜却是浑浊的, 看人的时候带着稍许模糊。 顾明衍是自己开车来的, 这条巷子看着不深但有许多藏掖着的弯弯绕绕,房子修葺在河边, 几棵柳树落下干枯的垂条,好像春天并没有绕过老房的青苔走到这里来。 妇人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最后在距离他几米的地方停住。 手中有一块儿绣了一半的十字绣, 是借着街边的灯光完成的,线头参差不齐,做久了凭记忆也能穿好。 方才抬头的瞬间落了道针眼。 “还好吗?”顾明衍视线落在那针眼沁出的血珠上。 “……还好, 妈妈过得还好。” 极轻的, 颤抖的语气。 他问针眼是不是还好,顾明衍下颚动了动,没说话。 “小衍, 你一个人来的吗?”黎燕往边上看了看, “听小元爸妈说, 你结婚了……?” “嗯。” “后来怎么回事,那女孩儿不好吗?”对于自己儿子的消息,黎燕总是只听得一星半点,但是从这一星半点掰开来也能延伸出很多其他的事。 在这里刺十字绣的时候她会想,做饭也想,夜里睡觉了,闭上眼睛做梦也会想。 但是她不能回去。 “她很好。”顾明衍并未多提,“钱够用吗?” “够,够用的。”她刺十字绣只是因为喜欢,或许也是另一种修行,慢慢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可以让人安心。 “那行。”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黎燕突然加快脚步跟上来,眼中不知不觉带上热泪的:“你就要走了吗?” 好像一块源源不断能提供养分的根系啊,多少针眼趴在他身上吸血。 “工作忙。”顾明衍提起腕表看了眼时间,表情没有太大变化。 黎燕心里好像被凉风剜去一块,对于自己这个孩子她是歉疚的,但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要证据在郭添那里一天,她就得一辈子东躲西藏。 “进来坐坐吧……?”她试着开口。 “你老公不在吗?”顾明衍侧头问。 “在,但是他知道你。”黎燕再婚了,对方是一个长相工作都普通的平凡人,但这已经是她能触摸到的最让人心安的幸福了,起码有个归宿,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不用了。” “上来坐坐吧?妈妈还没向他介绍过你。”黎燕见人脚步有些停顿,连忙又接着说,“他也觉得你很优秀啊,一个人开公司能做出现在的成绩……不吃饭,坐一会儿也行。” 手机里有几条没有回的短信,顾明衍把伞放下来,巷子深处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几句犬吠。 “嗯。”算答应地点了点头。 黎燕闻言眸光好像暗夜里的枯灯,突然亮了一下,接着面上控制不住地笑起来:“嗳,你先在这儿等着——老陈啊,老陈。” 落了一道裂口的玻璃挡不住时不时吹进的冷风。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