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子时。 忙碌了一天的平儿回到三间小抱厦内,看到凤姐儿已经倒在床榻上睡下了,气笑道:“奶奶这主子愈发当得有滋味了,把活计都分派给我们,奶奶倒早早歇下了。” 一边说,一边卸下头上的头面,放在首饰箱奁里,又就着丰儿送来的热水洗了把脸。 凤姐儿本来正躺在锦被里想着心事,都没发现她进来,等听到她说话后,才回过神来,见是平儿,笑道:“怎这早晚才回来?你刚说甚么?” 擦了把脸,将铜盆里的水放在外间,又取了盆水至里间,也不知在洗甚么…… 隔着帷帘,平儿笑道:“奶奶在想甚么呢?我说奶奶如今愈发会当奶奶了,将活计都指派给我们,往日里奶奶不等下了夜断是回不来的,今儿倒睡的早。至于怎这早晚回来……哎,大老爷那边一刻也安生不得,不是要这个就是要那个,我又不好靠到跟前去。还有琏二爷那边,也不省心……” 平儿似有难言之隐,正犹豫着不知说甚么才好,却听凤姐儿冷笑一声道:“他又去招惹大老爷房里的小姨娘了?” 平儿闻言唬了一跳,惊道:“奶奶怎么知道的?” 小桃红,是贾赦前二年才纳的小妾,也不过稀罕了半年光景,就扔一边了。 凤姐儿自己也惊奇自己说出此事时的冷漠,哼了声,道:“甚么事瞒得过我?如今事情多,我且忍着。等忙完这一阵,再好好闹一场。” 平儿从里间出来,将铜盆里的水倒了去后,回到里间,脱衣上了床榻上,正要拉开锦被,却听凤姐儿笑道:“今儿睡我的被子,往日都是你给我暖,今儿我替你暖一回。” 此刻屋里就她二人在,平儿也不忸怩,就钻进了凤姐儿的被子里,果然一片暖热,躺下后,她叹息一声劝道:“奶奶何苦再闹?二爷是甚么样的人,奶奶又不是不清楚。果真闹大了,他脸上纵然无光,奶奶何曾会好受?说到底,奶奶将来还不得指着二爷过?” 凤姐儿冷笑一声道:“傻平儿,到了今日,你还想着将来指望他?平日里府上那些婆子媳妇只暗地里道宝玉是色中恶魔,只喜欢漂亮女孩子。可这些年看下来,他真正过过手的,怕也只有袭人。再看看你的好二爷,原只当他是个贪顽的,他倒好,让他去扬州办正经事,他从瘦西湖能生生浪到秦淮河,还浪上几个来回!如今愈发不堪了,连他爹的姨娘也敢偷!让蔷儿拾掇一回,到家倒是和我使脾气,说我和蔷儿不干净!正经事样样不成,偷鸡摸狗脏的臭的,倒是一样不落。你还指望他?” 平儿温婉劝道:“奶奶,虽是如此,可他毕竟是奶奶的正经夫君,不指望他,又能指望哪个?奶奶且忍二年,好好调理调理身子,待生下个一儿半女,往后才算有了指望呢。” 凤姐儿闻言,犹豫了稍许,还是咬牙道:“纵如此,有些事也要谋划在前头。平儿,我在蔷儿那边谋划了桩营生,他应下归应下了,可我总不放心,担心他在里面弄鬼!” “啊?” 平儿闻言,极清秀貌美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古怪,道:“奶奶还疑他?” 凤姐儿闻言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奇道:“我怎就疑不得他?他那样做大事的男人,哪一个是好相与的?若不脸硬心黑,也做不成大事。所以越是如此,我越要疑他!” 平儿闻言,缓缓舒了口气,笑道:“奶奶能这样想就好,我还担心……” 凤姐儿见她这模样,破口骂道:“你这小浪蹄子,说甚么骚胡话呢?你担心甚么?” 平儿被骂的脸红心虚,却还是强犟道:“这也能怪我?谁让奶奶平日里和他那样要好,也不避点嫌。虽说矮一辈,可毕竟那样大了。他又生的那样好,还是少年侯爷,连皇后娘娘都想着将娘家侄女儿嫁给他。奶奶和他走的这样近,还不容别人瞎想?” 凤姐儿面色古怪的看着她道:“他有你说的那样好?我怎么没觉着……” 平儿气笑道:“你倒想赖我的账不成?我一年与他也见不了两面。” 听闻此言,凤姐儿笑容简直诡异起来,看的平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道:“奶奶这是甚么意思?” 凤姐儿往跟前挪移了下,正经道:“平儿,我寻思了下,咱们往后能指望哪个?哪个都指望不上。你二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就算我当做甚么都没发生过,他吃喝玩乐可以,迎来送往也马马虎虎,凡是花钱的,他都还凑活。可让他操持家业,赚一份家业,却是难上加难。果真有个一儿半女,到头来,还得咱们来费心思。与其等到事到临头再谋划,不如早点筹谋!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