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老师与我的生死,您会后悔当年写下《清渠疏》吗?” 孟云献摇头,“先有吴起,再有商鞅,看似变法者皆不得善终,可到底,还有个李悝不是么?他能变法使魏国强盛,我亦敢以这条性命作赌,赌我大齐昌盛,赌我百姓安乐。” 树下清风,沙沙作响,斑驳的碎光落来徐鹤雪的身上,“是人都会老,但我知道您是不服老的人。” “是你老师教得你这样,” 孟云献看着他,“心里一点儿怨恨也不肯有,如此,我却更惭愧。” “不止是老师,还有您,我很庆幸受你们二位长者教诲,”徐鹤雪重新端起酒碗,天光在碗中粼粼微泛,“老师虽不在人世,但他亦在天看着您,我亦为您祷祝,期盼万象更新。” 倏尔“砰”的一声。 孟云献与徐鹤雪皆循声转头,只见连廊上一地的碎陶片,一滩水液从廊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一对衣着华贵的夫妇挽着手,双双呆立在廊上。 “官家。” 孟云献立时起身,“娘娘。” 陈年的酒香弥漫在这间院子里,赵益挽着妻子的手倏尔松懈,他踩踏过地上酒坛子的碎片,竟不择路,抬腿跨过连廊。 徐鹤雪见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立时起身走过去。 赵益抬起头,一只骨节苍白的手伸来他面前,他望见那样一张脸,年少分别,他从未见过挚友十九岁身死时的样貌。 “永庚。” 清冷的嗓音落来,赵益眼睑湿透。 曾几何时,这个人在皇城昭文堂,也朝他伸出过这只手,对他说,“赵永庚,起来。” 赵益握住他的手,只觉冰雪裹附。 他浑身一震。 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比这样的温度更直观,他在这种极致的冷意中,不得不直面他与挚友阴阳两隔的事实。 推开一间居室的房门,赵益抬起眼,细如绒毛的灰尘在阳光里飞浮,他跟随徐鹤雪走进去,里面的陈设简洁,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是书案上的书卷却堆得很多。 虽多,亦整洁。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 赵益开口,声线都是抖的,眼中泪意充盈。 徐鹤雪却问他,“你杀潘有芳吴岱之时,存了死志,是不是?” 赵益喉咙哽咽,说不出话。 “永庚,” 徐鹤雪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先帝病重,你就要因我而死。” “我比你多活了十几年,却什么重担也担负不起,你被凌迟时,我救不了你,老师被判斩首,我亦护不住老师……徐子凌,你看我,我就是如此没用的一个人,” 赵益哭得不能自已,“我也做不到像孟相公他们一样去等,他们还可以熬,我却很害怕,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先帝就又要对我心生厌弃,我再拼命地留在云京,也抵不过天子一怒,与其如此,我还不如用这条命为你报仇……” “我要活,就只能在先帝面前一遍又一遍地辱你,可是我不想,我真的不想……” 徐鹤雪看着他,“赵永庚,你是三十余岁的人了,又是大齐的新君,万莫如此。” 可赵益的眼泪就是收不住,“那夜你救我,又为何不肯与我相认?” “就是怕你这样。” 徐鹤雪说。 “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