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路, 即便她走得很快,她撑的这柄伞,一直都稳稳地遮蔽在他的头顶,哪怕她的举止在寻常人眼中那样奇怪。 “我若不给你撑伞,你一定不会伤寒生病,但就算你是鬼魅,你也应该不会喜欢身上湿漉漉的。” 倪素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往前走,“我不沐浴就会觉得不舒服,难道你不是这样吗?你看,我们其实差不多。” 她试图用“差不多”这三个字,去温柔包容她与他之间最本质的区别,可终究,差若豪氂,谬以千里。 回到南槐街的医馆,倪素看见晁一松在檐下等着,便立即走上前去:“晁小哥,你怎么来了?” “倪姑娘折这么多柳条做什么?” 晁一松瞧见她怀中抱了一把柳枝,有些疑惑。 “晁小哥不知,柳枝也是一味药。”倪素说道。 “啊,那我还真不知,”晁一松挠了挠头,想起了自己的来意,跟着倪素进了屋子,接来她的茶水便道,“姑娘是否已听说有位杜大人失踪的事儿了?” “听说了。” 倪素躲着晁一松的视线将针线活收拾好,藏起里面还没做好的男子衣裳,“难道他便是做主调换我兄长试卷的人?” 晁一松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是的,只是如今他失踪了,咱们把云京城都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见着他人,我们小周大人叫我来便是与姑娘说这件事,好教姑娘安心些,可不要再去掺和危险的事了。” 周挺意在警告她一个女子不要再轻举妄动,但晁一松没好意思说得严厉些,只得委婉许多。 “请小周大人放心,我不会了。”倪素说道。 晁一松听她这么说,自己也算松了口气,“也不知那杜大人是插了翅膀还是怎么的,竟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不过那天夜里抓的药婆和杀手还在夤夜司,小周大人正审呢。” “那位杜大人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倪素在桌前坐下来。 “说来也怪,他前一日还上过早朝呢,当夜韩使尊撬开了一个林大人的嘴,我跟着小周大人找到他家里去时,就剩他干爹和他妻子两个,他什么时候不见的他们俩都全然不知。”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晁一松喝茶吃着糕饼,便与倪素说起那杜琮,“我这两日可听了他不少事,听说他原本是军户,以前他是北边军中的武官,十五年前认了一位文官做干爹,一个二十多岁的武官,认了一个三四十岁的文官当爹,你说好笑不好笑?” 晁一松啧了一声,“听说那会儿他官阶其实比那文官还高呢,但咱大齐就是这样,文官嘛,天生是高武人一等的,他得了这么个干爹,后来呢,娶了这个干爹孀居在家的儿媳,也不知道怎么走的关系,听说还改了名字,就这么一路,升任朝官五品。” 倪素正欲说话,却听身后步履声响,她回头,看见徐鹤雪不知何时已将柳枝放好,他身上的衣裳沾着水珠,他的脸色有些怪异。 可晁一松在,倪素不方便唤他。 “倪素,你问他,那杜大人从前叫什么?”徐鹤雪抬眸,盯住坐在她对面的晁一松。 倪素虽不明所以,却还是回头,问晁一松道:“那你知不知道,杜琮以前叫什么名字?” 这几日夤夜司中没少查杜琮的事儿,晁一松认真地想了想,一拍大腿,“杜三财!对,就这个名儿。” 徐鹤雪瞳孔微缩,强烈的耳鸣袭来。 倪素看见他的身形化为雾气很快散去,她心中有了些不太好的感觉,便与晁一松说了几句话,等他离开后,便赶紧跑去后廊。 “徐子凌。” 倪素站在他的房门外。 房中灯烛闪烁,徐鹤雪望见窗纱上她的影子,“嗯”了一声。 “你……” 倪素有点想问他的事,可是看着窗纱里那片朦胧的灯影,她抿了一下嘴唇,说,“我去给你煮柳叶水。” 她的影子消失在纱窗上。 徐鹤雪还盯着那扇窗看,半晌,他的衣袖覆住眼睛。 丹原烽火夜,铁衣沾血。 十四岁那年,他在护宁军中,被好多年轻的面孔围着,喝了此生第一碗烈酒,呛得他咳个不停,一张脸都烧红。 他们都笑他。 “小进士酒量不好啊,这可得再练练啊!”年轻的校尉哈哈大笑。 他年少气盛,一脚勾起一柄长枪来,击破了那校尉手中的酒坛子,与他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打过。 “薛怀,你服不服?” 他以膝抵住那校尉的后背。 “你们徐家的功夫,我能不服么?”校尉薛怀也不觉丢脸,仍然笑着,“你年纪轻轻,便有这样漂亮的功夫,小进士,那群胡人该吃你的亏了!”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