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珑喜欢洗热水澡。 她喜欢热水从花洒里兜头淋下、体温逐渐变暖的感觉。 也喜欢因为泡太长时间水、指腹皮肤变皱的的感觉。 这样能让她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她还活着。 而“洗个热水澡”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搁六年前,方珑想都不敢想。 她并不在庵镇出生,她的母亲马玉莲是马慧敏的亲妹妹,嫁到了离庵镇二十公里远的水山市。 男人名叫方德明,自己做点捞偏门的生意,方珑小时候听还未走上歧途的母亲说过,他们家是整条街上最早有轿车的家庭。 方珑长大后想,她应该是过过一段时间好日子的。 方德明长得好看,但空有一副皮囊,实际糟糕透顶。 爱喝酒,爱赌钱,98年金融危机后生意失败,他稍有不顺就会对母女俩拳打脚踢。 后来这男人染上毒瘾,还传给了马玉莲。 家里有一个“道友”已经够受了,更何况有两个。 方珑看着家里的东西一点点被掏空,看着不到四十岁的马玉莲面黄肌瘦,看着家和母亲都只剩下空壳。 灯不亮了,母亲的眼睛也是。 那年方珑才十岁。 马玉莲越来越不管家里的事,方珑得负责起家务活。 洗衣机被卖掉了,煤气罐常是空的,寒冬天里十指浸在水里洗衣服,指头每裂开一个口子都是锥心之痛。 吃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马玉莲有买肉菜回来的话,方珑还能简单下个面给两人吃,但经常她放学回到家,家里都是乌灯黑火。 一开始有热心邻居还愿意接济她,但或许觉得她家的情况太复杂,渐渐也疏远了。 方珑没饭吃,饿得快疯了的时候,她开始偷。 她又矮又瘦,校服宽松,袖子里能塞进好多东西。 小卖部的咪咪和娃哈哈,有的时候对她来说就是一餐了,面包店没盖盖子的海绵蛋糕,更是难得的美味佳肴。 忽然某天开始,方德明和马玉莲回家了。 方德明甚至给妻子买了新口红和新裙子。 方珑那年十二岁,小学都还没毕业,但她知道经常出入家里的那些男人为的是什么。 她连家都归不得,放学后一直在学校待到快关门,再去家附近的超市门口借盏路灯写作业,等到超市关门,她才回家。 草草洗个冷水澡就回自己房间,再推着书桌挡住门。 纸巾撕半搓成团,塞进耳朵里,这样能让她稍微睡个好觉。 她甚至在床垫贴墙的地方,藏了把水果刀。 这样精神紧绷的日子过了快一年,就在方珑快崩溃的时候,方德明因贩毒被抓了,判了七年。 同年,马玉莲因吸毒过量走了。 马玉莲的后事是大姨一家赶过来操办的。 在墓地旁,大姨问她愿不愿意搬到庵镇,和他们一起住。 …… 叩—— 一记敲门声让方珑终止了回忆。 门外传来周涯的低哑声音:“晕过去了?” 方珑搓了搓皱巴巴的指尖,关了花洒:“洗完了,你再等一等。” 大姨家的这套房子,是姨丈年轻时候的工厂分房,楼体有些年岁了,老房子面积不小,但浴室只有一间。 门外那人没回应了,方珑只听到逐渐走远的拖鞋声。 她擦干身子,趁着浴室里热烟弥漫,在洗手盆里手洗了内衣裤。 沾了污渍的卫衣她取了个水桶丢进去,倒了些许漂白粉,打算泡一晚,明天再刷洗。 走出浴室,客厅没人,周涯房间门半掩着,里面有窸窣声响。 方珑走去阳台,把内衣裤晾起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