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缝製那件旗袍,爹爹姆妈偶尔问起,他也是笑笑带过,并不多说,谁都不知进度到哪了。 胭脂也是日復一日,日出而作,日若而息,她不再问「选择」这件事,也不关心那胭脂旗袍的完成。脸上依旧带着温婉的笑意,认真勤劳地帮忙家务。原本略带青涩的少女,突然一夜之间长大似的,熟客们见了称讚不已,姆妈欣喜之馀也难得对她好言好语起来。 胭脂却一如往常。 这天清早,她又在厨间忙做早点。 初冬的晨光来得比往日都要慢上一些,此时窗外景色仍是漆黑一片,丝毫不间一丝天光。 正要出门买豆浆时,却见到哥哥背着书包下了楼。 「哥哥这是去哪?」胭脂问。 哥哥没有回答,只说:「小妹去买豆浆?我去吧。」如同以往,哥哥温柔地接替她出门。 胭脂定定地看着他走出门,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受,但她又不晓得是哪里不对劲。许是自己想多了吧。胭脂转身要回到厨房。 「小妹。」 胭脂回头,正好看到哥哥嘴型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嗯?」 「没事。」哥哥笑了,顿了一下又说:「我走了。」 哥哥推开了纱门,门惯性地反弹了回来,碰地关上了。胭脂来不及和哥哥道别,就看着他的背影走出了家门,没有回头。 那一天早晨,餐桌上没有豆浆。姆妈骂了胭脂几句,胭脂捏着几枚铜板就要衝出去买,一推开后门,匡噹一声门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姆妈在里头听了不高兴地嘮叨,她低下头看,一只大碗滴溜溜地转着,顺着门推出的方向泼洒一地的白色浆汁,即使已经冷掉仍散发淡淡的豆香气。 「爹爹──姆妈──快来啊──」胭脂大声尖叫。「快来啊──」 之后百乐旗袍店就拉下了大门,只留着一个小门,好多人进进出出,夹杂着震耳欲聋的哭闹声,和细细碎碎的议论声。 哥哥再也没有回来。 姆妈已经哭昏了过去,爹爹坐在店里的一角,不断不断地叹息。 来帮忙的人都走了,偌大的店里只剩下爹爹、姆妈和她。 胭脂默默收拾了杂乱的居室,所有的用品一一归位,餐桌上杯盘狼藉的餐具也都清洗晾乾,然后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回到三楼的房间。 胭脂没有点灯。 但在黑魖魖只见得轮廓的房中,她仍能看见那柔光的料子反射了月光的皎洁。 胭脂一步步走向前去。 一件精緻的旗袍被小心折叠放在床尾。 是「她的」旗袍…… 她伸手摸了摸,又飞快地缩了回来。 痴痴站立了好久,才以发颤的双手自脖颈一颗一颗解开了钮扣。但等她套上了这件依她的身形所做的旗袍,却发现是那么地不合身──过宽的肩线、太长的裙襬、紧绷的胸肩,松垮又彆扭地束缚着她的身躯。 这件哥哥花费心血,一针一线缝製而成的,究竟是谁的嫁衣? 她想起今早哥哥最后叫住她的模样。 他说小妹。 对不起。 哥哥说的是,小妹对不起。 滴答。滴答。 水珠在地面上迸开,无痕地隐没在暗暗的地砖之中。 是下雨了吧。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