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手指一伸,指向那处逗着慕哥儿玩乐的崔沅绾,“这才是要紧事呢。二姐明早便要起来到家庙告别,今晚你俩都再说说体己话罢。” 王氏扭头一看,灯火葳蕤处,崔沅绾拿着蜡摩罗逗弄慕哥儿。尽管笑着,可她脸上还是有道下不去的忧愁意。 毕竟是亲娘,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儿,纵是再与之疏离,又怎会全然不懂孩儿的心思。 王氏是家中独女,无兄无弟,当年攀上了崔家的高枝,得了甜头,再不想过从前的糟糠日子。她想叫自家儿女都活得更好,心没错。不过到底独惯了,也不知当人阿姐是什么滋味。想来姐弟一家人,弟好总比姐好要体面得多。 “我自然操着心。”王氏喃喃低语,“不过该说的前几日都说完了,明日事务多,今晚就叫她好好歇息罢,不叫她再来一趟了。” 王氏望着崔沅绾的脸,只觉这孩子哪里同先前全然不一样了。细想来,还是那么倔,那般清高。 这孩子,长得美,学东西快。就是心性刚,刚极必折啊。 王氏心里怅然,抬头望月。娥眉新月,漫天星河璀璨。王氏心里求着老天,保佑孩子事事如意。 * 亥时三刻,崔沅绾躺在床榻上,合眼许久,却迟迟不能入睡。 成婚无非是那些礼节,不同的是场合与身旁的新郎。 心里明知,嫁到晏家后,好戏才方开始。可离家的前夜,心里还是不得安宁。总觉着落着一块大石头一般,叫她喘不上气来。 “秀云,你去看看阿娘屋里的灯还亮着么?回来同我说说。”崔沅绾撑起身来,叫来正整理婚服的秀云。 “亮着呢。”秀云不假思索地回道:“我刚取却扇时从大娘子屋里过,灯还亮着。平日里这时辰大娘子早都歇下了,今日却还坐在床上不肯睡。我觉着疑惑,叫来守门的巧久一问,原来大娘子今晚说自己分外精神,欲想坐到天亮呢。” 崔沅绾听罢,无奈叹口气。 “又不是她成婚,慌什么呢。”崔沅绾想了又想,又道:“着衣,我去阿娘屋里一趟。反正今晚爹爹又歇在了姨娘房里,此时正忙着呢,自然无心顾及我这事。” * 王氏见崔沅绾深夜前来,似有早就料到一般,不惊不乍,一脸平静。先前还有话要交代,现今倒是不知说什么好。 这晚,说什么话全凭崔沅绾做定夺。母女俩聊着须臾过往,王氏叹着过得快,一眨眼孩子就嫁出去了。可幼时记忆对崔沅绾这个活过一辈子的人来说,未免太过遥远。 她听王氏倒生育抚养的苦水,来回说的就那几句,听得耳朵都出了茧。 不知谁起了头,最后竟说到了慕哥儿身上。一提到慕哥儿,王氏便打开了话匣,怎么都说不完。 每夸慕哥儿一句,崔沅绾的心便寒上一分。 最终,她问了句话:“若是我与慕哥儿压在一块石板下,救我则石板压到慕哥儿身上,救慕哥儿则石板压在我身上。而阿娘只能救一人,子女非生即死。阿娘会救谁呢?” 答案崔沅绾心里再清楚不过。然见王氏一脸为难模样,心里便愈发不是滋味。 “于公,我会救慕哥儿。他是崔家的根,不能断。”王氏开口回道:“于私,都是我的孩儿……” 王氏没再说下去,而崔沅绾在心里把话给补了全。 她看向对面的王氏,王氏眼神逃避,兀自噎着茶。 最后一夜,一方圆桌,她坐在这边,而她娘坐在对面,最远的距离。哪怕到了最后一晚,娘都不肯同她亲近。 “不早了,阿娘早些歇息罢。”崔沅绾起身,走出去合上门。 她有意走得慢些,合门再小心不过。直到最后一丝缝隙合上,王氏都没再看她一眼。 已经很晚了,晚到府里的仆从都早睡了去,晚到姨娘屋里的吟哦声都小了下去。 偌大的府里,竟无一人真心在乎她的事。 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