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朕该怎么做?” “恕臣逾矩,”高云衢看了一下卫杞,见她示意畅所欲言,便斟酌着词句道,“蔡相老迈,保守些也是有的,但老臣有老臣的阅历,也是该多听听。依臣之见,陛下现今还是应得把这朝堂方方面面都弄清楚,一事背后必是有缘由的,搞清缘由方好下手。陛下还年轻,莫要急。” “好。”卫杞笑了,“来,接着下棋,还未分胜负呢。” 卫杞本就常伴先帝身边受教,又让执宰们用心教导着,日渐成熟了起来,与老臣的矛盾也就渐大,她将高云衢放去了御史台,新科进士也多放进了实权部门,官位不高却都是磨练人的地方,她急着想要自己的班底。 永兴三年,卫杞亲政。 两年过去,她长高了也沉稳了,高云衢再见她时便觉得她更像一个真正的帝王了。 “高卿,朕有些忍不了了。”卫杞站在铺满奏章的桌案前与高云衢说道,“蔡相真是老了,竟叫郭松做了吏部尚书,那混蛋都在干什么,借着天官权势结党营私,将朕的官职当做他私相授受的东西吗?还有右相马季文,明明也是辅政老臣,常与朕讲节俭,朕晚膳不过用六菜一汤,他呢?家中怕不是金山银山罢!” 高云衢恭立在一旁仔细地听了,道:“陛下受委屈了。可现今不是撕破脸的好时候吧?” 卫杞压了压火,转而道:“高卿,朕信你,信你这个人,也信你高家三代忠良。你来告诉朕,这朝堂,这天下,真如他们说的那般盛世太平吗?” 高云衢沉默了,她看不到底下的庶民,却看得见朝堂,这朝廷就像一棵巨木,外头看不出来,却已从内里开始老朽,而新芽还长不出来。 “高卿啊高卿,在朕眼中,这天下离河清海晏差得还太远了。”卫杞撑着桌案看向高云衢,“高卿,朕此一生必要荡清这污垢的朝堂,定要这江山万年永固!高卿,你愿与朕一道吗?” 高云衢曾与卫杞说,该看清了再决定,卫杞在静静地看的时候,她也在看。越看她便越能理解卫杞的急切。延兴帝放松了永初帝时较为严苛的官员管束,给了臣子们喘息之机,却也做大了他们的心,延兴帝执政末年,朝堂陷入攻讦争斗,延兴帝疾病缠身无力收拾残局,是蔡铨脱颖而出巧妙地将各方势力捏在了一起,但也仅仅是勉强粘合罢了,平静的表象下是混乱不堪是尸位素餐。何止卫杞觉得不对,高云衢置身其中也觉得不对。她也在想,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当下还想不明白,但不妨碍她想要去做点什么,当卫杞递来话时,高云衢毫不犹豫地接住了。 “如您所愿,陛下。” 她本是被推着到这个位置上的,却阴差阳错感觉到了一些从未有过的兴奋,这条路难走,却也甚有意思。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玉宇澄清的那一日。 祖父,这大约就是我要走的路了。 永兴三年夏,高云衢在大朝会弹劾右相马季文贪污受贿,款项巨大,举证详实,文章如惊涛拍岸,浩浩荡荡,掷地有声,骂得马季文掩面而走。陛下震怒,在政事堂当着诸执宰的面,又怒骂了马季文整整一个时辰,马季文跪地请饶,自愿上缴家财,自请罢官,陛下念在其辅政有功,允其自赎,不予追究刑罚。次月群臣廷推太傅孟庭升任右相。 永兴三年秋,监察御史高云衢、大理寺主簿戴曜、通政司主事胡大有联名弹劾吏部尚书郭松卖官鬻爵结党营私,“豺狼当道,击逐宜先,奸邪在朝,弹劾敢后?松之所为,政典之所不赦,人神之所共弃。伏请下罪,以谢中外!*”三人跪地去冠,以自身为筹码,为他们效忠的主君送上了利刃。 郭松案前后博弈数月,牵连甚广,陛下欲废之,豪族欲保之,蔡铨两相权衡之下,选择了弃郭松而保大局。郭松抄家问斩,蔡铨的学生吕颂年升任吏部尚书,陛下看中的范映、程冀分别任户部与工部尚书,六部之中蔡铨一党得四,帝党得二。高云衢等各有封赏。 如她之名,高云衢乘上陛下的东风,青云直上,却也是拿自己在赌,心甘情愿去做卫杞手中那把锋利的刀剑。君心难测,她也不知这君臣相得能到何时,登高跌重本也是常理,但说到底她也不过是孤家寡人,去赌这一场又何妨。她倒也不在意走到多高的地方,也不关心这一路多难走,她只是想看看她与陛下能不能实现她们想要的一路风清。 ———————————————————————— *出自北宋吕诲在濮议之争时弹劾韩琦、欧阳修的奏章。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