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这风是从山下往山上吹的,天黑了则反过来,从山上往山下吹。 喜温闻到的是山下汉人锅灶里的香气,她从褥子上爬下去,随便拿过兜子里存储着的几条肉干麻木的嚼吃起来。 肉干是生肉直接晒干的,嚼着嚼着,血腥味冒出来了,喜温起初也没在意,等血都淌下来了,才发现自己的嘴唇都干裂了。 释月和乔金粟叩门进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满嘴血的喜温。 “阿姐?你嘴巴都破了。”乔金粟既担忧又心疼,赶紧把水囊递给她,喜温一口气就喝扁了。 “一睡睡了三天,也算你的能耐了。”释月掀开蓄了薄棉的布,端出一碗黄稠苞米粥和两块焦香枣糕来。 喜温早就闻见这股谷粮甜香了,一手端起苞米粥‘咕咚咕咚’就干掉半碗,一手攥紧了枣糕往嘴里怼进去半个。 苞米粥是磨过的细糁,所以不用怎么嚼就能吞咽,枣糕里大半是枣泥,还掺了好多核桃榛子,甜得喜温眼泪都掉下来了。 乔金粟用帕子沾了水,去擦她身上一些凝了血痂的擦伤。 “我睡了这么多天?”吃了点东西,喜温的脑子才缓慢地转了转,她呆呆地捏着食物,又有些急切地问:“可有罴的消息?硕河衙门可派人来剿杀罴妖了?” 释月沉默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可笑,但又笑不出来。 人这一辈子,就活命、运两个字,但偏偏命运很少给出一条平顺的路,反而更喜欢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阿月?”反倒是喜温轻声唤她,“可是叫山上的事儿吓着了?嗯?” 释月摇头,正要说话,忽然一侧首,从天窗望出去,能见到的只有苍翠点黄的山和细绵绵的云,但释月看到的显然不止这么些。 她看到马蹄踏过官道,又斜入小径,硕河府衙派了两百兵士挎银刀负长枪而来,过了今夜,第二天早上一起来,这村里就该如坟岗般静悄悄了。 “这屋里是有些闷,该透透气了。”喜温用长杆把窗户支起来,还同乔金粟道:“你爹做的小杌子真牢靠,我先前开窗子都是踩石头上的。” “阿娘叫你晚上到我们家吃饭呢。”乔金粟道:“我阿娘腌的糖蒜泡透了,可好吃了。我昨个还跟释娘子去打枣子了,晚上可以炖枣子,一碗甜烂烂的,我奶奶还在的时候,就最喜欢吃炖枣子。” ‘就不能跟小孩子太熟,一熟起来,黏人得紧,就是个小话痨。’释月无语地想着。 昨个她拎着桶子抱着杆子来找释月去打枣子的时候,释月还以为喜温悄没声站自己身后了,往后一看,就见到个在闷头砸髓子炼油的方稷玄,哪来个棕发黑蓝眼的丫头? 乔金粟就站那瞧着释月,看表情还挺怕她,可她一搁下话本子,小丫头就笑起来了,跑来牵她的手,叫释月有种被拿捏的感觉。 乔金粟一路上叽叽喳喳,自言自语的说个没完,说狗崽长得不像黑豹啦,说银豆昨夜里换了几条尿戒子,她也跟着醒了,又说她爹给做了一双冰刀鞋,底下是骨板,可滑溜了,冬天冰河冻严实了,她就能玩了。 这些热热乎乎,啰啰嗦嗦的话,她又原模原样的说给喜温听。 喜温赶紧把自己冰刀鞋找出来,说:“我也有,到了冬天我教你呢!” 同孩子玩在一块,只觉得日子无限长,只想着生,没想到死。 两人又一起看向释月,喜温问:“阿月有冰刀鞋吗?” “没有。”一双冰刀鞋算个什么。 她俩却很夸张的‘嚯’了声,似乎觉得释月没有冰刀鞋,不能同她们一块玩了,是一件顶顶遗憾的事。 “让阿爹给你做。”乔金粟道。 “我这有多余的皮子,”喜温在箱笼里翻找起来,“做别的太紧巴,做一双冰刀鞋还是够的。” 说着,屋外又有动静,一个戴着狍皮帽的妇人探头进来,一手端着肉粥,一手撩着藤条,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好,神色挑剔且不满。 她打量了释月和乔金粟几眼,又看向喜温,硬声硬气地道:“醒了?真够能睡的!我这粥都热了几回了!” 这位是喜温的姨母卓娜,因她不嫁那穆雀,好些时日没同她说话了。 可喜温昏睡这几日,卓娜也时不时来看看,帮她翻晒储粮、被褥,粗糙的大手在她额上摸来摸去,揪根头发探鼻息,但喜温睡得死,竟是浑然不知。 穴屋比较闭塞,窗子虽支开了一条缝,但枣糕香得那么浓烈,一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