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女人问:“你怎么不撕自己衣服?” 季时秋回过神来:“这不是我衣服。” 吴虞说:“我花十块钱给你买的,怎么就不是你衣服?” 季时秋不理会这话,把剩余的半包纸巾丢给她,浇干净手要起身。 女人未受伤的那只脚蹬上他膝盖,止住他站立。 因为刚才的检查,他脱掉了她的运动鞋。此时,她的脚,就隔着白色的棉袜,从他大腿内侧蹭过去,停留在他下腹,用脚趾挤压着。 季时秋胸腔缓慢起伏一下。 “消停点吧。”他拿开她为非作歹的脚,突地变得像个大人,语气沉稳,情绪沉稳。 随后勾起她鞋跟,给她穿上,又紧紧扎了个端正对称的蝴蝶结。 吴虞怔怔看着他。 季时秋临时决定背她上山。 中途,他们在半山腰的树下铺开毯子,休憩补充体力。 面积不大的薄毯刚好能盖两人,吴虞偎依在季时秋怀里,手搭着他胸口。 感受着下方的一起一伏,她突然觉得,山的心跳可能不止于风吹动树梢,山的体温可能也不只是太阳照射在蔓草上。 凌晨两点的闹铃将他们唤醒。季时秋背上吴虞,接着赶山路。 天色尚还昏黑,吴虞拿电筒照路,一手圈住他脖子:“累吧?” 季时秋轻嗯一声,没有否认。 山里早晚温差大,夜间尤为冷,多数时候都薄雾四笼,凉风穿林。但此刻负重而行,每一步需得使力,季时秋只觉周体不断升温,额角和后颈都渗出细密的汗。 是很累,但他不想计较了。 能有人陪自己追赶生命尽头的这趟天明,也算是他末日前的最后一晃流星。 第8章 第八片落叶 临近五点,两人正式登顶。 少了草木的挡掩和缓冲,山顶的风吹得人身体直打晃。天刚蒙蒙亮,而云团已经在四面翻涌,聚积,像灰白色的海水,浓而缓慢。它们几乎静止地蠕动,盖住下方的一切。而附近几个山头,是黑色的岛屿陷在里边,星罗棋布。 季时秋将吴虞放坐在地面,又将背包轻摆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吴虞随着他动作抬头。此刻的季时秋,正摘了帽子扇风,四处张望。持续数小时的徒步理应让他精疲力竭,但他不见半点倦态,面色红润,眼神澄亮,像回光返照的病患,初见奇景的游人,笼罩着一层怪异的兴奋,与前两日的他大相径庭。 吴虞从包里翻出一支士力架,拆开咬一口,询问季时秋要不要吃。 季时秋摇摇头。 吴虞问:“你不饿吗?” 季时秋说:“不饿。” 吴虞咔嚓咔嚓咬着,白巧克力的味道在口腔里漫延,甜齁到喉咙疼。 她平视前方,略略出神。 季时秋的声音打断她神思。他说:“我去那边看看。” 吴虞警觉地抓住他手腕,扣留住他。 季时秋垂眼,等了会,女人并不开口。 不知是不是风太冷厉的关系,吴虞的鼻头轻微泛红,她昂头看着他,眼底有了情绪,变得咄咄逼人,扯他的手也没有丝毫放松。 季时秋注意到她同样冻得发红的指节,抿唇:“一会儿太阳升起来后,我可以送你去我们半山腰休息过的大石头那里。” 他声音异常冷静,没有波动:“来之前我和林姐说过,如果傍晚五点前我们还没回旅社,就让她带人上山找你。” 你放心。 这三个字,他不确定该不该说出来。 吴虞勾笑:“原来风油精是幌子。” 季时秋语气淡淡:“山里蚊虫本来就多。” 他把她的手从自己腕部剥离:“照片给我吧。” 赌气一般,吴虞毫不迟疑地掰开手机软壳,抠出照片。 在他接过的一瞬,她轻声吐出四个字:“你真无耻。” 季时秋微怔,没有反驳。 再抬头,四周已亮了些,东方的天空有了色泽,是一种渐变的橘子红,像蘸饱颜料的笔刷从左到右一层层涂抹而出,纯净,辽远,空灵,与云海形成清晰的边缘线,将天空瓜分为二。 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