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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九)糟糕的人


到一种莫大的悲凉流淌过心间,充斥着种种情绪,伤感,埋怨,痛恨,难过——复杂得像这理不清的人世。

    傅喻安戴着呼吸机,艰难地张着嘴,苟延残喘,头发全白了,眼睛缩成一条缝,肤色灰暗,皱纹交错,额头沟壑深深。

    曾经的智慧和美丽都已不复存在,傅朝雨看着她,既难过又不甘,百感交集。

    “你,你是……”

    傅喻安像是有感应,艰难地偏了一下头,苍老浑浊的眼睛望向床边的女人,喘息,“你……”

    “你是个糟糕的人。”

    无视现场的所有人,傅朝雨捋了一下耳侧垂下的发丝,笑了笑,掺着无奈,也有点不屑,看着傅喻安,“非常糟糕,让人讨厌至极。”

    “我不喜欢你。”

    傅朝雨还是那个傅朝雨,严芮听得心惊肉跳。

    “是么,”躺在病床的傅喻安很久才有反应,断断续续地喘着气,“我,我是不是,伤害过你……”

    “是。”

    “啊……那,那真是,抱歉……”

    一字一顿,含混无力,傅喻安说得很慢,气息越来越微弱,她喘得很艰难,眼神却突然有了光亮,那么清明灿烂,仿佛回到年轻时代,坚韧而憧憬。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

    她快要到尽头了,傅朝雨默然,蹙起的眉心轻微颤了颤,抖落无数情绪,她定定望着傅喻安艰辛地喘息,片刻,忽然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枯槁。

    “我不喜欢你,讨厌你,你让我的童年充满冷漠和不幸,你真的非常糟糕,不负责任,不顾一切,也从不回头。”

    一句句的控诉,傅朝雨对傅喻安毫不留情,她用力地抓着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枯槁的皮肤。

    傅喻安就这么一动不动,深沉的眼神望着面前的人,努力想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如同快要被风吹落的枯叶,颤颤发抖。

    一屋子的人都屏息凝神,空气一点点凝滞时,傅朝雨终于又开了口:

    “可你,让很多人幸福,活在了和平里。”

    干枯的手,干燥的温暖,傅朝雨慢慢松懈,仅仅握着,和傅喻安静静地对视,望进她浑浊的眼。

    泪,终于滑落。

    她想,她是没有办法真的憎恨这个女人,这个为了理想和信念而抛弃她的女人。

    “傅喻安,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我不喜欢你,可我依然敬佩你。”

    泪水滴落在老人的手背上,傅朝雨真心地笑了笑,她的不甘和积怨,也许一辈子都难以释然。

    但她原谅她。

    “你很糟糕,很固执,可你同时也是个伟大的人,坚韧,博爱,”傅朝雨流着泪,微笑,“你值得所有人铭记。”

    呼吸罩被喘气蒙了一层水雾,傅喻安缓慢得牵扯嘴唇,艰难地笑了笑,眼里的光芒很亮。

    “……谢谢你……朝雨……”

    她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傅朝雨愣住,傅瑜安却给不了她答案了,生命走到了尽头,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呼吸一点点的停滞,干枯的手从傅朝雨手中滑落。

    “滴——”

    油尽灯枯。

    一声长鸣仿佛哀乐,傅朝雨退开,医生和护士立即上前,确认心脏停跳。

    十八日下午两点四十分,院士傅喻安,于首都医院逝世,享年八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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