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是一场风波,不,风暴。 许敬宗忍住自己封驳此诏的冲动,当即拿上这封诏书去中书省,要向中书令杜正伦要个说法—— 这到底是杜正伦他自己的突发奇想,还是……陛下的意思。 * 吏部。 气氛亦十分凝重。 不比姜沃,王老尚书和裴行俭是骤然听闻此诏的,不免惊动。 半晌,还是裴行俭先开口,他在与王老尚书汇报,也是在梳理自己的心境:“朝臣得官,共有三途。” “一者,门荫入仕。”父祖是三品以上高官、勋贵出身(军功得来的勋官爵位),子孙直接就能得个荫封。只是不一定有实缺。实职官是要等皇帝或吏部再考核授予的。 “一者,杂色入流。”各府做杂事的胥吏,通过考核(或是人脉),成为正式有品级的官员。但这等官员若无造化贵人,一般走不了太高,终身都会是五品下的朝臣。 裴行俭继续慢慢道:“三者,贡举入仕。” “通过这三条入仕之途,每年成为入流官(一品到九品正式官员)的人数,大约为……”裴行俭还在腹内默默算着,只听旁边一个声音,已经报了出来。 姜沃道:“每年入流为官者,逾一千四百人。” 她还额外多报了一串数字:“勋贵之家枝繁叶茂,子嗣渐多。今年,因父祖功得荫封者近三千人,杂色待入流者,又是三千人。” 也就是说,若是按照现在的选官标准,每年成为正式官员的人,比例只有四分之一。 屋内氛围更凝重。 王老尚书望着眼前的诏令。 可现在,皇帝下诏,道人随岁积,朝廷冗官冗职渐多,要裁减每年入流人数—— 压至五百人! 也就是说,以后每年约六千人待选,但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人能得官职! 这是动了多少公卿之家的根基啊! 王老尚书觉得,他当年没有坚持致仕,真是人生一大悔。 居然摊上这样的艰巨差事! 原本精神十足的王老尚书,脸上顿显沧桑,对姜沃与裴行俭沉重道:“接下来……咱们吏部,可就是每一天都走在刀尖儿上了。” 姜沃与裴行俭也对望一眼,皆郑重颔首。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动了人家的利益,就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旁人做出什么反击,都很正常。 哪怕早知此事的姜沃,事到临头,也觉肩上沉重如压山。 而王老尚书比之姜沃,另有一重压力:他们王家,起码是他这一脉,经此一事后,岂不是成了只能依附陛下的孤臣? 且他那素习懒散,从前只呆在司农寺闲雅度日一十多年的侄子,真的能挡住长安城中的风暴吗? * 长安城。 王神玉望着院中花木扶疏,想起了三十年前先帝裁官旧事。 彼时朝上风声鹤唳,王神玉深以为自己会被裁掉——当时他正在太常寺混日子,每天优哉游哉。 比起其余人的紧张,青年时代的王神玉想的是:啊,要是能裁掉我就好了! 他这个官职本来也是家族给他安排的。因伯父时任吏部侍郎,导致他想走也走不脱。 但若是被朝廷和宰相裁掉,那伯父估计也无法可想,他就可以无拘无束去做个风流名士了! 王神玉静待被踢出朝堂,连包袱都收拾好了。 然而杜相找到他—— 他年少时,曾随任秦王府高参的杜如晦读过书,因此见了杜相要称一句‘杜师’。 见杜如晦亲自来寻他,王神玉带着即将拥抱自由的好心情,欢欢喜喜道:“杜师不必念在师生情谊,只管免了我的官就是!” 谁料,杜如晦不是来免官的。 反而是要他去司农寺,还升他一级去做从六品司农寺丞。 当时王神玉就蒙掉了。 杜如晦道:“我知你为人懒散,更无上进之心。但你在太常寺三年,亦从未有渎职贪墨之事,凡事虽做的不够至善至美,却也合乎准则。” 青年王神玉惊诧道:“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