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封诏书到了吏部,姜沃就知道:啊,陛下这是小黑莲花的性情又犯了。 皇帝边‘伤心’说着‘骨肉至亲,不能致于王法’,边干脆利落把滕王的邑户及亲事帐给削了—— 姜沃去岁刚经手了贬滕王至洪州之事。 当时她还在心里算呢,洪州即南昌。 滕王再起楼阁的话,便是后世最出名的一座滕王阁了吧。 果然,滕王也没令姜沃‘失望’。 虽然皇帝又是下圣旨斥责,又是削他的食邑,但滕王不在乎:他可是皇帝亲叔叔,只要不谋反,皇帝也不能打死他不是? 既然皇帝没收他的食邑,滕王就决定‘自力更生’。 于是在当地认真敛财起来,继续建他的滕王阁。 * 杜氏仆从为姜沃递上一卷文章。 她便低头细看王勃六岁时的文章—— 文采天赋,实在是锥处囊中,掩都掩不住的才气纵横。 这字想来也是他自己写的,已然初见字体架构,但笔触尚稚。 见此笔墨,姜沃忽又想起一事:她如今已经攒了许多大唐珍贵原版手稿,从帝王将相到神医名士皆有。 她在姜宅中有一间单独的屋子装这些手稿。 用木匣一个个封好。 特意嘱咐过人,永不许带灯烛明火进去。 现在,那屋中的几架条案,都摆的满满当当了。 她还未系统整理过。 姜沃低头看着眼前手稿——是不是已经到时候,该建个有索引有条理的个人收藏博物馆了? 也好留待后来人。 她思绪飞到博物馆的过程中,杜易简正亲引着好友之子,挨个见过宴上的几位随驾朝臣、国子监学子与并州当地的官员与出名些的文人。 两位年过七旬的并州大儒,被宴席主家与在场诸人推坐首席。 其余在场人,论官职算,除并州大都督府的长史是从三品外,再次便是姜沃的正四品上吏部侍郎。 于是杜易简很快带着王勃来至姜沃案前。 姜沃目光落在眼前七岁童子面容上。 他正在按长辈指点过的,一丝不苟见礼:“末近后学见过姜侍郎。” 杜伯父已然告诉过他,这位吏部侍郎年纪轻轻就做过考官之一,将来他若是要贡举,少不得要再与她会面的。 此番他能至此,也是杜伯父听闻圣驾欲驾临并州的消息后,特意第一时间派人去齐州送信,父亲又立刻为他打点行装,让兄长紧赶慢赶把他送来的。 王勃少年早慧,知这是父亲和杜伯父在为他将来铺路,希望他能扬名,将来能够仕途通达。 为自己,更为家族。 身上背负着长辈们绝大的期许,七岁的孩童不免紧张,生怕行差踏错,倒是让长辈们失望。 行礼很规矩到位,却有些板正。 姜沃已然历经世情多年,对眼前孩童的想法,一望即知。 此时,她眼前便不再是将来会做出《滕王阁序》的出众才子,只是个心理压力很大的孩子。 姜沃扶起眼前作揖孩童的胳膊。 又从案上拿起一枚红润可口的杏子递给他。 王勃一怔,连忙伸出双手去接。 杏子落于掌心。 他抬眼,见眼前姜侍郎,神如烟云难以琢磨,对他温声勉励道:“少时聪察岐嶷,更当砥砺心性。” 姜沃此言,全然发乎内心:王勃一世宦途飘零,多半是自身性情的缘故。 有的人,天生会作诗,但不会做官。 这是两种决然不同的天赋。 姜沃出此言,旁边杜易简顿生惊喜。 姜侍郎今日到此,几乎未发一言。 杜易简也能理解—— 相人这件事,本就要慎重,一般以‘相人’出名的大儒名士,都是轻易不肯开尊口的。 何况姜侍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