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海上航行了近半个月,这段时间船上每一个人都饱受精神肉体的双重煎熬。开始的几天,甘小栗还凭着自己讨人喜欢的模样和一张抹了蜜的嘴试图跟同行的人打成一片,不管是老妪还是孩童,他在他们跟前多少都混了个面熟。 可航程到了三分之一之后,折磨便来了。首先是晕船,这一点甘小栗扛得住,在从宁波到泉州的路上,他就表现出过人的行船天赋,无论怎样的风浪和旋涡,只要船经得住,他就经得住。但是旁人却没这样的本事,船行到浪高之处,不少人受不了颠簸,脑袋发晕、额头发凉,还来不及反应,嘴一张“哇”一声就吐到地板上,搞不好还要累及旁人。几十号人挤在同一个舱室,空气混浊,满地污物,到了阳光充沛的时间,热气往上一蒸,船舱里简直没法住人。好在这群人并非“猪仔”,跟船员一商量,轮流安排人出去透气,大家摇摇晃晃也就继续坚持下去。 然后是食物的问题。早先跟张靖苏、肖海他们一起的时候,甘小栗为自己准备好搭船要吃的干粮,没想到在海上漂了一阵之后,当他打开装干粮的背囊,散发出一股酸气的食物已经吊不起他半点胃口。可厌食和饥饿同时来到,嘴里没味,肚子空空,浑身无力,呼吸都十分的浪费气力,好像就此要死去一般……想到这里怕死之心战胜厌食,强忍着干呕,拼命垫了点东西下肚。在吃过十天干粮之后,由于缺乏营养,甘小栗的嘴里已经满是溃疡。 最后是精神的折磨,被困在大海之中的那种不安焦虑,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被放大,船行得越久,每一分每一秒都越加漫长。到了这个阶段,甘小栗整天躺在被简单擦拭过的地上,一边觉得什么都不想做,一边觉得什么事都做不了,他不再去预想不远的将来自己将会如何与张靖苏重逢、如何找到阿爸。此时人与人之间鲜少交流,大家都被同样的不安和焦虑所笼罩。仅有一些下过几次南洋、有丰富出海经验的人还有精神力尚存,这批人偶尔蹒跚着踱步到外面,和船员聊上几句,甚至小赌一把。 直到十二月中旬,这条船终于抵达海峡殖民地的圣约翰岛。 “这又是哪里?为什么下船?”听说马上要下船,甘小栗用尽最后一点唾沫跟最开始结识的那位戴斗笠的大叔说。 大叔的斗笠已经在航海途中被抠得千疮百孔,他正用这顶再也不能挡雨的斗笠遮住脸打盹,听见甘小栗的问题,回答他:“这……这儿是圣约翰岛,去槟榔屿的船……都会在这里停下来。” 一个穿着一双黑胶鞋、用布蒙着脸的人出现在舱门口,用别别扭扭的中国话喊道:“人,出来,检疫!” 看到那双黑胶鞋,甘小栗一个激灵从地上跳起来。 他想起曾经穿着这样黑胶鞋的人将自己引向了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