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黛垂头,看清自己的模样,心下了然。 她进入心魔境前,曾把江白砚揽入怀中,沾了他的血。 双手和襦裙上红艳艳一片,眼眶想必也是红的,看上去尤其狼狈。 “没事。” 施黛开门见山:“江白砚呢?” 采枝一愣:“江白砚?” 她一开口,施黛便觉出不对。 采枝与江白砚不熟,在以往,从来都恭而有礼地唤他“江公子”。 “还没找到吧。” 采枝宽慰笑道:“小姐莫要着急。全长安的术士和官兵都在追捕他,过不了几天,一定寻得出来。” 等会儿,什么叫“全长安都在追捕他”?江白砚发生什么事了?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施黛心口一跳:“今天是什么日子?” 采枝温声应:“二月廿一。” 距离春分过去了十天,这十天里,施黛的记忆全是空白。 身处心魔境,她顾不得细想逻辑,随意编了个理由:“我方才被妖物偷袭,撞到脑袋,这几天的事记不太清了。江白砚为何遭到追捕?” 施黛满身血污,看形貌,与她的阐述倒也相符。 采枝踌躇一会儿,小心翼翼道:“小姐不记得了?他体内邪气不稳,上古邪祟即将苏醒,为封印恶祟,需……需将他斩杀才是。” 施黛张了张口,半晌没出声。 从采枝口中,她得知了十天以来的前因后果。 春分当天,江白砚夜半无眠,无意中听见施黛与施敬承的对话。 在这场心魔境里,施敬承之所以将他留于施府,并非因为江白砚是故人之子。 打从一开始,施敬承便知晓,江白砚是恶祟选定的容器。 所有温情皆是假象。 施敬承与孟轲悉心护他,只为压制他体内的邪气。 甚至于,施黛有意接近他,也是欲图制止恶祟复苏。 真实的施黛对他厌恶至极,将他视作污秽不堪的邪修。 采枝不清楚春分夜谈话的具体内容,只知自己与“施黛”闲谈时,曾听她说起江白砚。 ——“要不是为了压制邪祟,谁愿意同他一道?他与邪修待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做过多少腌臜事,性子古怪又骇人,单单和他待在一起,我就要强忍恶心。” 世上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 给身在绝境中的人零星一点希望,再一夜之间,让他失去全部。 原来自始至终,他什么都不曾拥有过。 江白砚在当夜知晓真相,恰逢恶祟复苏,邪气外溢。 施敬承见状,为镇压上古邪祟,向他径直拔刀,欲将他置于死地。 一番死斗后,江白砚下落不明。 施黛听得心惊。 阴差阳错的是,这样的事态发展,碰巧有迹可循。 施黛穿越而来,与原主对江白砚的态度天差地别。 原主待他百般防备,视他为洪水猛兽,从未对江白砚有过好颜色。 施黛来后,见他的第一面,却是满目含笑,向他欢欢喜喜打了声招呼。 一朝态度骤变,怎能不叫人生疑。 置身于这样的幻境里,江白砚又怎能不生恶念。 浸淫在血与痛中的前半生,是邪祟附身的容器;得到久违安稳的这几个月,又成了正道禁锢邪祟的工具。 没有哪一刻,是为他自己在活。 冷风拂面,寒凉刺骨,似能把血肉寸寸剥落。 施黛沉默垂头,看向手背上的天道印痕。 * 长安春时,冷若寒冬。 鳞次栉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