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倒是个非常人◎ 颜青棠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很小,娘还没死,爹带着她和娘一起去看庙会。 当时正逢二月十九,观音诞日。 庙会上人山人海。 有卖纸马的卖香烛的,有演杂耍的演猴戏的,有好多卖小吃的摊子,有糖葫芦、鱼糕、糍粑,有馄饨、鱼丸、麦芽糖、杏仁酥…… 还有观音过街。 那扮观音的人极美,雌雄莫辨,芳兰竟体,当时她还年幼,不懂什么是美,却看呆了眼。 后来娘问她,观音好不好看? 她看了看柔笑着的娘,却觉得娘比观音更好看。 画面一转,天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到处湿漉漉的,散发着土腥味的泥地,一踩就是一个水坑。 她心里很慌,却又不知自己在慌什么。 颜青棠就宛如看戏一般,看着自己不顾泥泞带着人徒步赶到那个小土坡,赵成在哭,哭得稀里哗啦,她也想哭,却没有眼泪。 所有人都担忧地看着她,似乎怕她承受不住,只有她自己清楚其实她很冷静。 一种隔离在尘世之外的冷静。 然后她看到那个人。 那个无所不能,那个小时候总是扛着她逗她笑,那个在娘死的时候,哭得比她还大声,那个总是笑呵呵看着她,说要看着她长大、成亲、生子的男人。 如今他不能笑了,他闭着眼睛,浑身冰寒,脸白得发青,整个人狼狈地半埋在肮脏的泥土里。 她看见舅舅来了。 一向笑得像弥勒佛鲜少慌张的舅舅,眼睛里藏着惊慌和不敢置信,舅舅似乎想安慰她,她却还是很冷静。 “舅舅,你留在这,帮我查一下。” “我带爹回家。” 他不能躺在这,他该走得体体面面。 画面又一转。 她看到了颜世海上门,见对方明明做戏蹩脚,却还要端着一副虚伪的模样,她心里只想笑。然后是出殡那日,颜翰河、颜氏那些族老…… 忽地,又是漫天大水。 她在水里沉沉浮浮,一道带着狰狞面孔的黑影向她扑来…… 在她溺毙之际,她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观音。 一个挣扎,颜青棠醒了来。 室中温暖静谧,隐隐飘着药香,有光从窗外洒入,她顺着看过去,恍若自己还在梦中。 “姑娘,你醒了?” 看着银屏的脸,颜青棠有些发愣。 “银屏?” “姑娘你终于醒了!我没事,六子也没事,不过他替我当了一刀,受了伤,宋叔也没事……” 向来稳重的银屏,一边哭一边说。紧接着屋里进来了许多人,过了好一会儿,颜青棠才弄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他们被人救了。 当时宋天见势不妙,让六子带颜青棠先从水里逃,他则和其他护卫以拖延为主。 颜家这十几个护卫,是颜世川重金请来宋天后,宋天出面张罗的。都是镖师出身,个个武艺过人,和那群‘水贼’打得有来有往。 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渐渐有人受伤倒下,‘水贼’也突破他们的阻挡,冲上了楼。 这时,银屏和六子起了作用,他们故意闹出动静,吸引着‘水贼’去杀他们,借着对船舱的熟悉和对方周旋,直到退无可退,才果断跳水。 去追颜青棠的那个‘水贼’,其实并不是发现了她的身份,而是有错杀不放过,凡是跳水的人,一律被他们派人下水追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面上突然行来一艘灯火通明的船,也是那艘船上的人救下了他们。 “那位冯爷应该是行伍出身,船上的船夫都能以一当十,只可惜那伙水贼实在太狡猾,见有人来便驾着船跑了,我们几乎都受了伤,便没有追撵。” 宋天靠坐在椅子上说。 他大约三十七八岁,生得体壮高大,面黑精悍。不过这次他也受伤了,胸前绑着白布,脸色苍白,显然失了不少血。 “我怕那伙人杀回马枪,便弃船上了岸,带着姑娘和受伤的人来了芦墟镇,其他人则让他们坐船调头去了洪里镇。” 从吴江县城到盛泽之间,共有三个大讯防点和六个小讯防点。 每个小汛驻扎一名驻守官,一名皂隶,十八个弓兵及若干水兵。小汛与大汛交错,保卫着整个吴江盛泽段的运河和水道,讯防之上又设巡检司统管。 宋天没让人去临近讯防点找巡检司求助,反而故布迷障兵分两路,显然是心中有所顾忌。 “那伙人应该不是水贼,太湖一带的水贼早就绝迹了。我与他们交手时,见对方刀法稀疏平常,却都是一个路子,而且这些人水性极好,远超常人,我恐怕是……” 宋天说得很含蓄,但并不代表颜青M.nANchaNG79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