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被拜为国相仲父,抱着小小的她走进这座新府邸时,与她亲手栽种的小树。 好多年过去了,那棵当年不过和她一样高的小树长成参天大树,变成这一座素色的棺椁,要陪着他一起埋进黄土里了。 许多人站起来,震惊看着她,不断有人说“小姐”“小姐,您怎么来了”,有几个人想拦住她,朝朝都像听不见似的,怔怔往前走,走到棺椁旁边。 她的手在轻颤,掌心贴在冰冷的棺木上,那一瞬间,泪水不受控制从眼底渗上来。 她转过头,轻轻说:“为什么不挂白幡?” “为什么没有丧音?”她问:“没有人来吊唁吗?冥旌呢?孝布呢?都在哪里呀?” 没有人说话。 朝朝问:“为什么不说话?” 这才有人低低抽噎着:“宫中有命,今日陛下登基,又与您大婚,是大喜的日子,各家不得见白布,不可吊唁走门,停灵不送,丧号不响,不得闻啼哭声。” 朝朝才像被提醒,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大红的婚衣,突然去解腰封。 “小姐!” “小姐—” 清微与吕总管听见动静慌忙赶来,远远看见这一幕,吕总管差点魂飞魄散:“皇后娘娘——不可啊!!” 华美金红的凤袍落在地上,少女只穿着素白的中衣,站在棺椁前。 “为人子女,爹娘过世,怎么能连丧衣都不穿。”朝朝笑起来:“我必定是天底下最不孝的女儿,才会什么都不知道,还穿红披金高高兴兴地要去出嫁。” 吕总管听得肝肺颤抖,清微红了眼眶:“朝朝,不是这样的,你爹他本就不想叫你知道,他特意嘱咐不挂白布,他想你好好出嫁—” “三叔。”朝朝轻声问:“我爹是怎么死的呀?” “我走的时候,他虽然病得重,但太医说,慢慢静养,总会好一些的。” 朝朝自顾自地说:“——我听秋秋说,他是被人逼死的,那是谁呀?” 吕总管心猛地高高提起来。 清微闻言露出痛苦的神色,他几乎恨不能把常山郡王几人当场斩杀。 可他又想起大兄离世前的嘱咐,大兄这一世,于国于民无愧,最放心不下就是朝朝,他不愿意自己的丧葬耽误了朝朝的婚事,新帝城府深沉、又大势在握,朝朝一个小孩子怎么与他斗,倒不如退让几步。 “我不喜新帝,但也认同他的本事。”衡玄衍说:“那年轻人虽心机深炼,与朝朝却是有真心,我不信常山郡王之众的话,但我恐怕将来他坐在高位久了,权势迷眼,异心变情,伤了朝朝…” 他攥住清微的手臂,说:“清微,若有那一天,你把朝朝接出来,你想办法,把她接出来。” 清微含泪点头:“大兄,您放心。” 衡玄衍便笑起来。 “北衙禁军在朝朝手中,她与新帝十几年情分,还有你们这些叔父兄妹,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他说:“我曾挟势大颐皇室十几年,新帝恨我,仇家无数,树大而招风,如今我死了,他们才会放心,咱们家就能激流而退,太平长久。” 清微再忍不住哭喊:“大兄——” “我死后,不必大敛,将后院那棵柏木为我做棺。”他的手从床沿搭下去,慢慢地说出最后一句话:“瞒着朝朝,等她好好大婚,来日回家,让她不要难过,不要哭,为我上一炷香,就够了。” “……” 万种回忆重回脑海,清微眼眶发红,哑声回答朝朝:“那是什么浑话,你爹病重走的,他那样一个人,谁能逼他。”他催促:“你回来看便看了,赶快回去大婚!哪有新后自己跑回家来的道理,你爹就瞒着你想让你好好成亲呢!” 吕总管连忙说:“是是!正是这个理!皇后娘娘咱快走——” 朝朝的目光却落在旁边。 吕总管心一咯噔。 常山郡王、韩王一众被禁军捆绑扣押在地,嘴里还塞着布团。 朝朝向他们走去,吕总管下意识想拦,朝朝看了他一眼。 她的眼瞳清澈,却空亮得让人害怕。 吕总管莫名心慌,想拦的手不敢再伸了。 朝朝绕过他,走到常山郡王面前。 常山郡王被压跪在那里,惊恐又仇恨地看着她。 朝朝伸手把他嘴里的布团拿下来,低着头,轻声问他:“为什么还要逼我爹啊。” “他头发全白了,你没看见吗。”她说:“他还不过四十岁,就已经倒在病榻上,昏昏沉沉,好几天才会醒来,说几句话就又睡去,太医说,他活不了多久了。” “他已经威胁不到任何人了…”她哽咽:“为什么,还要逼他啊?” 常山郡王生出恐惧。 当看见吕总管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不对,新帝对这个小皇后的感情远比谣传的深太多,甚至将吕总管派出来,将他们几位宗亲扣押。M.NanCHANG791.COm